林柯看公子不动，以为是小公子伤势太重不好挪动，实在束手无措。

他慌张的过去搭把手，却只看见林白趴在榻上，脸朝外，脖颈上血糊糊一片的模样。

林白眼睛闭着，安详的仿佛就是睡着了一样。

“林……林……林白……”

林霁低声试探着喊了一句，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眼前也只是剩下来林白的尸体而已。

季云承只是慢了几步而已，他刚才也去敲门了。

“愣着做什么？快点把林白带下—”

“林白？”

……

季云承第一次害怕死人的样子。

***

游魂看着他们眼泪横流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波动。大约是死了太长时间的原因，北历的深宫是会吃人的，游魂觉得自己早就死在了那里才对。

被丢进冰窟的时候，游魂的脑中短暂的回忆了曾经过往，也快速的看完了自己剩下来的生命。

原来还是要死的。

死了还要什么被别人议论。

好像是我死的太晚了，所有人都不高兴一样。

游魂反思了好久，幡然醒悟过来。

原来一开始奶娘给他的簪子是这个意思啊！

一时间还有点佩服自己的聪慧。

后来身体被别人占据，游魂待在深处，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死后还要受人议论。可这些不都是鹿渊的错吗？游魂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然后回家而已。

再然后，游魂看见了林霁给他的信。

又顿悟了。

原来，母亲的意思也是要自己死掉的。

她还有点生气，要是自己早点死就好了，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情，以后要是连累了父兄的名声该如何是好。

叫哥哥自己看着处置。

一切都是为了南越。

幽魂有点伤心，母亲一点都没说她想他了。

……

游魂的身体到底还是凉了，林霁把他的死讯告诉了母亲。

但是母亲好像又有点庆幸，自己现在死的正是时候。

游魂看不明白，林霁也看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伤心的人很多，林柯是哭的最深的。

因为他一直抱着那颗属于林靖的头颅，上面有着那个小神仙的法术，所以林柯能与林靖剩下来的一抹幽魂共情。

季云承没有哭。

游魂气的耍着小性子踹了他两脚。

虽然有了小仙人的帮助，季云承没怎么欺负他，可游魂记得，要是小仙人不来的话，他会被季云承欺负的很惨。

***

“玩够了吗？”林白无奈的看着游魂跑来跑去的模样。

有点怀疑自己在演着的时候，是不是把原身演的太自闭弱智了一点。

游魂听见他的声音很惊讶：“小仙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往林白的身前跑，却又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故作矜持的往前走。

很是规矩的对着他行了个礼。

“谢谢小仙人给我报仇的机会。”

林白不在意的挥挥手：“箭是你自己射出去的，和我没关系。”

游魂头摇的转了好几个圈。

林白担心他一个游魂再把自己的脑袋甩飞了怎么办。

“停停停！”林白双手一伸，捧住了游魂的脑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游魂更来了精神！

“小仙人你说！我现在想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林白有种骗了小孩的感觉：“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魂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

林白想了想，说道：“我用你的身体做了些违背你意愿的事情，就连最后都是损伤了你的身体，做为赔偿，我可以帮你去投胎。”

“我不能保证你有什么养的家世，但……能保证你衣食无忧。”

林白想着摸了摸鼻子，自己来这里给人家开后门去投胎，但是也做不到太多。万一游魂想要去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他要是办不到，那就是丢大脸了。

游魂呆了呆。

“我能想想吗？”

林白点头。

他以为游魂要想很久，但是在季云承他们收敛好了原身尸体要走的时候，游魂就做好了决定。

守城将军的儿子要娶亲，家里养了大雁。

“我想变成大雁。”

“我向往南去看一眼。”

林白匪夷所思：“你身上并不背负什么罪孽，是能轮回成人的。”

可游魂这一次很固执，连小仙人的话都不听了。

林白让他好好想想，如此又拖了两日。

“再不回去，就要过年了。”

林白一下想起来，之前林霁和季云承都说过的，要带着原身回去过年的话。

“去吧，不过这次不算是投胎，就叫你附体一下而已，我现在要忙着走……你愿意去一家虽不说太过富裕，但温馨的家吗？”

游魂很高兴：“想！”

他太想了。

***

季云承一个皇子，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是和林霁一起送了林白回家。

他的“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犯过了，季云承却更崩溃，这病为什么不早点好呢？非要拖到现在。

南越长公主一生雍容华贵，即使是面对着亲子的尸体，也不过是用手帕遮掩着低声哭泣，将整个林白的葬礼安排的非常妥当。

林相头发发白，却连幼子的尸体都没看。

他眼眶发红的把手搭在了林白的棺材上，有同僚安慰他。

林相摇摇头，道：“生死有命。”

季云承眼中寒光乍起。

生死有命？！

林白脖子上四五个血窟窿是生死有命！？

他咬着牙回宫了。

***

“他身上没有那根簪子。”

林白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波，大家不过是感叹两句长公主和林相命不好，幼子早逝而已。

年底的时候，宫宴照常开了。

季云承灌了个酒饱，在看见林霁出来解手的时候跟了上来。

“只有一个葫芦。”

林霁缓缓转过身，看向瘦削不少的季云承。

他们之间只有办公事的时候才会见面，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相处。

“我不知道。”林霁叹了口气，“人已经走了，他是个贴心的孩子，殿下莫要在这样执念了。”

季云承一言不发的走了。

只是林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事情没有结束。

季云承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世界上最蠢笨的人，不然怎么会这样的控制不了自己，将很多重要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事情过去了之后才想起来。

季云承梗着性子，出了宫门。

今晚没有宵禁，他先去买了很多蜜饯果子，揣在怀里往准备要走。

却忽然听见了一声鸟叫。

季云承抬头。

一时惊愕。

是一只大雁。

站在对面铺子的檐上歪着脑袋看着他，鸟眼黑漆漆的，异常灵动。

季云承眼泪掉了下来。

像是惊动了鸟儿。

大雁飞走了。

好似是朝着公主府的方向。

季云承笑着流泪，带着蜜饯出去放在了林白的坟前，赶回府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有些疲惫，刚下马走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打了脸。

不疼，像是在逗人玩。

季云承一下清醒过来，只看见越飞越高的大雁。

“哈……”

当他晚上他被一个男人揪了耳朵，手劲非常大，并且伴随着咒骂。

男人骂完有感觉他有点可怜，给他眼睛上点了两下。

季云承看见了林白，他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牵着他的手。

是林靖。

他们和他挥手告别。

季云承醒过来的时候，一脸的泪水。

坐起身来，季云承嘟囔着：“我抱了的人是林白，怎么就成了你的未婚夫，还揪我耳朵。”

***

季云承现在是镇安王，年还没过，就先带着人去剿匪，手段凌厉，叫许多因为季云承对林白一事过于优柔寡断，而不看好的人纷纷打脸。

原以为此时的镇南王会回来和太子一番斗争。

谁知他直接领了皇命，驻守边境去了。

这时候在温柔乡里睡了太久的文人才想起来“哦，那个鹿渊死了吗？”

他没死。

不过在第三年的时候，被季云承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