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瑕玉反问他：“那你呢？”

林白想了想：“我没关系的。”

他好像是很开心一样的说：“我在梦里能看见你就好了。”

吴瑕玉不能理解他这种喜悦，只想要带着他走。

“等到时间到了，我会带你走。”

林白看着他，眼睛中的蓝色比成年后看起来颜色更深。

“真的吗？”

吴瑕玉坚定道：“真的。”

***

美梦就算是再怎么短暂也不会更改它是美梦的本质，林白睡得香甜，但其实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而已。

缠斗的声音从隔壁的屋子里传了出来，林白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身边的弟弟寻求安全，却发现身边是空无一人。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林白只不过是慌张了一瞬间而已，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稚嫩的脸庞上生出了不同于往日的神采，他坚信梦中神仙的一句话，因此没有了畏惧。

林白赤裸着小脚急匆匆的往外面跑，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女人的惨叫声逐渐的明显了起来，林白急得满头大汗，徒劳的从门缝中伸出手臂，试图想要抓住什么。

又或者是，妄图想要阻拦什么。

“不要打我娘！你不要打我娘了！”

孩子的叫声在这个时候对于外面的两人来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催化剂。

世间赋予了每一个女人在生育之后的母性，告诉手脚疲软，已经快要爬不起来的林幺娘不能倒下。

她撑起自己瘦弱的身躯，挡在那扇不堪一击的木门前。

林幺娘的发髻凌乱，脸上倒是干净，没有一点红肿破相，只是身上的衣衫凌乱着，从破损的衣物中能看见那下面的皮肉上红紫交叠。

“呵-”许浩年冷笑一声，随手捡起一边的木槌。

这是林幺娘平常用来洗衣服的东西，现在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变成了殴打人的武器。

林白推搡着木门，他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却又试图冲出去，妄想阻止一场他根本就无能为力的、没有猜测胜负的打斗。

林幺娘的声音在一声沉闷的击打声之后戛然而止。

男人喘息着走了过来，林白却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他只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滋生自己内心的恐惧。

就在那脚步走到面前的时候，一双手抱住了林白的腰。

两个孩子之间分明是有着一岁的差距，可许驰云却轻松的将林白拽到了自己的身后面去。

他挡在林白的身前，看了一眼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女人。

而后用完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冷静，扭身捂住了林白的耳朵，说道：

“她要是死了，我就没有办法继续读书，而且，你也没有钱继续喝酒了。”

许驰云的话对于现在已经消散了一些怒火的许浩年来讲，是一种提醒性的话语，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这个男人就已经做好了利害得失的对比。

“你爹动手的时候看着位置，不会有事的。”此时此刻的许浩年已然没有了从前翩翩君子的模样。

酒色和骤然的潦倒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让他终于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能狂怒找到了借口而已。

否则，在许家家道中落的时候，许浩年也不至于无能到连自己的一点家产都护不住。更是在家中血亲去世之后，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连出去找到一个能够户口养活自己的工作都不愿意。

说白了，就是面子。

回来的林幺娘给他重新带来了面子。

于是他效仿所谓的“情爱故事”，将女子的“不愿意”当作是欲迎还羞的情趣；在林幺娘决定一走了之，将此事当作是没有发生过的时候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广而告之，丝毫不管林幺娘的名声面子；

最后的一个捆绑是孩子。

不过出了点意外，许浩年强迫她又有了第二个。

许浩年对于许驰云的感情上很是复杂。

一来，他恶心与林幺娘的身份，也唾弃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和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娼生出来的孩子。

但是，他现在也就只能是现拥有这个儿子了。

许浩年病态的执着着，好似是有了这样的一个儿子，他的人生就能发生什么改变一样。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是一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物的口中说烂了的话。

许浩年偏执的让许驰云读书，期盼着让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考试。

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许驰云说出来的话是一种很好的威胁和条件。

只是现在的许浩年不愿意听。

这样的方法也不是在什么时候都是奏效的。

***

林白知道自己被打了，他很伤心也很疼。

“你哭什么哭。”许驰云的身上也没有多少好地方，他刚才一只在帮着林白跑。

可是这个瞎子看不见路，还喜欢痴心妄想。

觉得自己能够有反抗的能力，一次两次的跑回来试图抵挡。

“我呜呜呜弟弟，对不起呜呜……”他知道自己干了蠢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下次一定会往外跑的，你不要生气呜呜……阿娘、我也找不到阿娘、弟弟你身上疼不疼啊……”

“你不是我哥哥。”许驰云的声音有些沉闷。

“不要叫我弟弟。”

突然出现的冷酷截断了酝酿出来的温情，林白脸上挂着泪珠，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许驰云看着他那张和自己那不检点的母亲十分相似的脸，看着他的脸上也全都是青红紫黑的模样，一时间，口齿更加……恶毒了。

“你每次都做不好！只会哭，你到底会什么东西！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知道自己多会惹麻烦吗？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也不是我能够阻止的，你不要每次都想要当英雄！你做不了英雄！也保护不了别人！还要连累我和你一起被打！”

***

从出生开始就被外面的流言蜚语中伤，却一直被林幺娘呵护的很好的林白，在七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个教训。

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不要去做，你帮助不了任何人，还会给别人添麻烦。”

许驰云看着林白茫然的双眼，内心割裂。

他的小脑子很乱。

一边是现在稚嫩残忍的思想，一面是成年后的理智审判。

林白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小。

一如往日。

现在换成了许驰云愣住，他看着林白的眼睛，终于会想起自己尘封的记忆。

他记得，林白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