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安是个懂的规矩的好奴才，这样的时候，不是他彰显自己美丽眼睛的时候。林白看向他，只看见了散落的发丝。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气氛凝固了起来。

倒是姜离能说上两句话。

“殿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养病，恐怕是太过于无聊了吧。”姜离扫了一眼林白那越发肿起来的眼皮，睁眼说瞎话，“生病了就想要来找找姑姑，走的太着急，叫我好一番追赶。”

皇后看了眼姜离的鞋子，果然见得鞋面上的水痕。

“殿下不是说不欺负姜离了吗？”皇后抿了口奶茶，奶味的醇厚和茶叶的甘苦在口中弥散着。

“殿下这样言而无信，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林白哭成了这个样子，姜离一张嘴也不过是想要缓解一些气氛，总归是先有个话题能说话而已。

却不曾想到皇后一张嘴就是这样的指责。

林白嘴唇紧紧的抿着，再也看不见那浅淡的粉色。

“我有话想要和母后说……”

“殿下应当称自己为‘儿臣’。”皇后很是头疼的样子，“这些年，殿下没有学得文武艺也便是算了，怎么现在连最简单的规矩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林白被她当面指责了一通，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再次从孟九安那里寻求一些安全感。可这一次，孟九安没有伸出手。

林白这样懦弱胆小的模样叫皇后看在眼中又是一阵烦躁。

她手中的白玉茶杯放在桌上砰的一声，好似是极为生气的模样。

“殿下的规矩全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一天到晚不思进取，只知道装疯卖傻，借口身体不适去逃学厌教，如此下去，殿下日后还要不要登位了!”

这话说的严重，除了林白和皇后之外的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林白苍白的嘴唇张了又合，很是艰难才说了句话出来。

“不是这样的……母后我、我不是这样的。”

皇后的眼中没有对待幼子的疼爱。

林白看了又看，小心的确认了好几次，这才终于发现原来皇后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厌烦的。

“都出去。”皇后冷声道：“我有话要和我的儿子说。”

这样的称呼明摆着是他们母子之间说私密话的意思，下跪的三个人，两个是实际的奴才，另一个虽然是侄子，但到底是没有儿子来的亲近。

很快，房中就只剩下了林白和皇后。

“你起来。”

林白像是个牵线木偶一样站起身。

“跪下。”

地面上没有地毯，更不说蒲团。林白下跪的速度太快，整个膝盖都被碰撞出了声音。

“姜离到了年纪自然是要选亲的，你有什么异议？”

林白自然是说：“没有。”

“镇北王教导你，这些日子依赖，太子可有好好学？”

林柏身上酸软，摆明了是大病初愈还在修养的世间。

“未曾。”

“今日为何苦哭闹。”

林白一下被戳中了伤心事，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好像含着一块咽不下去的伤心事：“我……我……”

皇后皱眉：“殿下现如今是连说话都不会说了吗？”

林白浑身一颤。

“儿臣做了个噩梦。”

他有些激动，全然把之前孟九安的叮嘱忘在了脑后。

“噩梦？”皇后不敢置信的重复道：“殿下说是‘做了个噩梦’？”

林白点头，他很紧张，紧张到能听见自己乱跳的心跳声，紧张到身上在不住的冒冷汗，紧张到嘴里连一口口水都没有。

“太子殿下不如来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噩梦，能把殿下吓成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显然是不太相信，又或者说是太过于笃定林白在胡乱搞。

眼前的孩子是以庆国举国之力养着，可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日后登位说的好听，大权旁落，现在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

“儿子……儿子梦见被人……”林白想要说出来，可冥冥之中的预感却在叫他闭嘴。

皇后的耐心本身就没有多少，眼下林白这样的遮遮掩掩，更是让她心生烦躁。

“太子修养的日子足够久了，以后就在杨云嵩的身边好生学习如何料理国事，莫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反倒是连累了自己的身体。”

林白牙关打颤，眼睛却落在了皇后的手上。

那是一双金尊玉贵的手，可她的手背上却有着一片骇人的伤疤。

凸起的皮肤比其他地方更白一些。

“儿臣这就走。”

没头没脑的，林白根本就不想到再这里继续待下去。

分明是他自己想要前来寻求皇后的庇佑，可却是连什么事情都没说出来，又急切的想要赶快的逃离这里。

好像这尊贵的皇后成了洪水猛兽一样。

林白脚步都是虚浮的，他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

一出门就被寒风吹了个正着。

孟九安赶忙过来搀扶着他，连那姜离都很是有眼色的挡在了林白的身前。

寒风小了一些，可林白还是冷的不行。

“回去。”他喃喃道：“我们回去。”

孟九安无有不依的，自然是带着林白往回走。姜离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在和皇后道别之后匆匆离去。

阿桂站在暖阁的门口，看着他们走了出去。

“阿桂。”

皇后在暖阁中呼唤着阿桂的名字。

阿桂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阿桂在叹息着什么。

皇后无聊的用茶勺搅拌着小壶里的奶茶，看着那一圈又一圈荡漾起来的波纹，思绪飘远。

阿桂走了进来，像是之前那样的和皇后坐在一起。

她们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等到那一壶奶茶彻底没了温度之后，皇后缓缓开口道：“林白说他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被……哈哈，他也没有说完。”

皇后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背上因为烫伤留下来的疤痕格外的显眼。

“还有两年的时间，还是太久了。”

“我觉得他是梦到了被人杀掉，看着他的样子，很有可能是我动的手。”

“阿桂，你说这也算是一种母子连心吗？”

阿桂低着头，缓缓道：“大约是的吧。”

皇后有些无聊，闲不住的念起了茶叶一片一片的往奶壶里扔。

“娘娘……”阿桂忍不住问道：“娘娘会杀了殿下吗？”

皇后没有回答，仍然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动作。

等到那奶壶上漂浮的全是茶叶之后，这次才终于说了一句话。

“竹仪昨儿也被太傅夸奖了。”

“他是个好孩子。”

模棱两可，但阿桂知道了答案。

林白。

必须担当起自己的使命。

在必要的时候离开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