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秋时，他瞧着萧行衍对那位“郁川”兄的态度，多少是有些察觉的。

之后萧行衍来寻他，说了那位的身份，他之前有了猜测，因而也没有太意外。

今日再见，他倒是看出来了，那位爷对他们陈家似乎很是在意。

陈家说到底不过是一家武将，本朝自太祖建朝以来，向来重文，父亲虽是五品的巡防营统领使，但到底算不上受重用

若是想通过陈家在圣人面前得脸，那成王何不找上宫里的禁军统领？除非陈家有什么别的用处，这用处还是禁军比不了的，只是，眼下他还没能理清楚。

除了这事以外，还有就是沈云湘的态度。

若说上次中秋节沈云湘的惶恐不安，是因为见着了外男，那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沈云湘似乎对那位爷很是忌惮，可就他所知，云湘应该是没有同那位爷打过交道的，那云湘为何，这么在乎那位爷？

久久不见陈文清的回答，沈云湘试探性叫了声，“表哥？”

陈文清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沈云湘，轻轻摇了摇头，“我同行衍带来的同窗不过也只见过两面，自然也没甚么私交的。”

沈云湘点点头，“表哥，我见那萧家二表哥性子同表哥不一样，想来他的好友，也应该同他一样，与表哥的性子不同。”

陈文清慢慢听出来了，沈云湘是不想他与那俩人有什么关系的，只是为何？

想清楚这些后，陈文清也不点破，只做不知沈云湘饿心思，道，“我瞧那位郁川兄的言行，倒是颇有几分和善。”

沈云湘一慌，急急开口道：“表哥，我看书上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表哥可不能只看那人表露出来的模样。”

这话一出口，沈云湘便知道失言了，沈云湘心下暗恼，却还是装做一副自个很有道理的模样，问，“表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文清只是一笑，附和着沈云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沈云湘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试探了，只换了其他的话题，“对了，我记起来了，此前表哥说在通州见到了樵石先生？”

陈文清顺着沈云湘的话，也换了话题，“嗯，此前同陶缙一道去爬凌峰山，正好遇见了先生。”

“如此说来，也是表哥同樵石先生有缘。”

陈文清点点头，看着沈云湘眉飞色舞地说起那幅樵石先生画的画来，心不自觉地越坠越深。

沈云湘可能自个没有注意到，每当她想隐瞒一些事的时候，耳朵便会不自觉地一缩，声音也会比平日里更轻快些，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沈云湘是真不想他同行衍与那位爷走得近，莫非云湘知道那位爷的身份？

“表哥。”

“嗯？”

沈云湘抬头看向陈文清，方才她故意说了些逗趣的事，陈文清虽然是笑着应和，但她也看的出来，陈文清的心思并不是全放在这里的，陈文清是不是还在想着，她对成王的排斥？

沈云湘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是换一剂猛药了。

“表哥，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陈文清点点头，眼尖地瞥见不远处小北冲他使眼色拱手，陈文清皱了皱眉，看了眼小北，又对沈云湘道：“你先等等。”

陈文清朝着小北挥了挥手，示意小北退下，小北面露焦急，无奈拱了拱手退下了。

陈文清这才重新看向沈云湘，问道：“何事?”

因着这一打岔，沈云湘本来酝酿好的话，却突然间说不出口，最后沈云湘只能期期艾艾说了句，“表哥不如先去看看有什么事？”

“无妨，左右不过是陶缙又有了什么主意，”陈文清摇了摇头，若是真有什么事，会是何吉来找他的，“你的事要紧。”

这话说的沈云湘心念一动，抬眼看向陈文清，陈文清黑潭般的眼底全是她的身影，沈云湘的心慢慢平复下来，陈文清会同意的，会的。

“表哥，等你考上了，你来沈家提亲可好？”

话说出来了，沈云湘也松了口气，可是等了会没有等到陈文清的回复，沈云湘抬头看他，就见陈文清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沈云湘疑惑地伸出手，在陈文清眼前晃了晃，“表哥？”

陈文清眨了眨眼，轻咳了一声，躲开沈云湘的视线，“我方才走神了，你要你有何事同我商量？”

“我说，”沈云湘伸手，将陈文清的身子扯过来，使得陈文清能看清自己的眼，“表哥，等你考上了，你来沈家提亲好不好？”

他没听错！

陈文清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就看见沈云湘殷红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文清的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突然让他去提亲，他只觉得一阵狂喜。

可是耳里还是听着沈云湘继续说着话。

听到沈云湘刚才说出的两个字，陈文清皱了皱眉，重复了一句，“和离？”

沈云湘点点头，觑了眼陈文清不悦的神色，小声解释道：“若是表哥担心，云湘可以同表哥先拟好和离书。”

陈文清一口否决，“不行。”

沈云湘心下怅然，陈文清果然待她无男女之情。可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能退。

“表哥”，沈云湘咬咬唇，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水晕，“表哥讨厌云湘吗？”

瞧沈云湘红了眼眶，陈文清只觉得心乱如麻，“我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

沈云湘心下暗喜，面上也不表露，依旧是红着眼，期期艾艾开口：“表哥，我在家里听祖母的意思，父亲希望云湘能入宫...”

这话半真半假，沈丰饶虽然希望她能嫁给显赫的夫婿，到底还没敢把主意打到宫里去，可沈云湘直接把话说到这份上的，要的就是逼陈文清不忍。

“不会的，”陈文清急急打断，“圣上已经十年没有大选了...”

“表哥，”沈云湘凄凄一笑，“宫里又不是只有圣人，还有几位皇子。”

陈文清一怔，宫里还有成王，英王，齐王，虽然成王同英王已有正妃，可是，想到沈丰饶的性子，陈文清不觉皱起了眉。

“表哥，”沈云湘四下扫了眼，压低了声音，“今日同萧家二表哥一道来的，便是成王，云湘此前在姑母家寿宴的时候见过。”

这一世虽没见着，但上一世见过了，这话倒是不假，沈云湘半点不心虚，“表哥，云湘怕他。”

望着沈云湘瑟缩地模样，陈文清心下一拧，只觉心口像是被千军万马碾过，陈文清伸手将沈云湘揽入怀中，轻轻拂过沈云湘的绷直脊背，“没事了，别怕。”

沈云湘是真的怕了，前世今生种种相互交叉，成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她怕她的谋划全是徒劳，她还是会走前世那般的结局。

“我答应你，”感受到胸口的湿热，陈文清身形一震，知道沈云湘是哭了，忙出言安慰，“我都答应你，别哭了。”

沈云湘从陈文清怀中起身，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鼻音重重地问：“当真？”

“当真。”

看着眼前人重新扬起的笑脸，陈文清的眉跟着一展，随即心又沉了下去，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