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鲜红的血从拓跋坚的腹部一路滴落进雪地里。

温静华全身发冷，意识从每一寸毛孔呼呼的跑散出去。

她颤抖着，仿佛中刀的人是她自己。

“为···为什么？”

拓跋坚悲哀的抬起头，笑着问她。

温静华难以直视那双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眼睛。

“啊——！”

她闭上眼睛嘶吼着，叫声痛苦的已然不像个人。

拓跋坚的手，缓缓覆上温静华握着残刀的手。

温静华的手底下攥得更紧、扎的更深。

“傻···傻子，”拓跋坚的口中有大股鲜血涌出来，淹的他口齿不清。

“手破了···不疼么···”

他竟在担心自己的手会疼？

他竟在担心自己的手会疼！

自己的刀扎进他的肉里，自己要杀了他，他竟只担心她的手会疼！

“闭嘴···，你闭嘴！”

温静华的灵魂都被撕裂了。

她就像是没了意识的疯子一样，用力的搅动着手中的残刀，与拓跋坚一同血肉模糊。

拓跋坚没了声息。

温静华睁开眼，就见拓跋坚一脸的无奈与悲哀。

他垂眸看着自己，眼神中的光彩却逐渐止息。

“···啊····！”

温静华只觉自己肝肠寸断。

滂沱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即将湮灭她的意识。

她再没了挣扎活着的力气，双腿一弯，跪倒在雪里。

拓跋坚与她一同跪了下来。

他的血是那样的多、那样的烫。

“呜···呜···”

温静华除了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静华···”

拓跋坚微弱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这样很好···，不哭，这样···很好···”

微弱的气息随风而散。

大雨猛的落了下来。

“咔嚓——！”

腊月天里，空中竟炸响惊雷，落下雨来。

冰凉的雨滴落进雪地里，砸化了雪，却很快与雪融为一体，变成寒冰。

“拓跋坚···”

温静华缓缓抬起手，抱紧了拓跋坚逐渐冰凉的尸首。

这样的动作，是拓跋坚生前无比奢望的亲昵。

温静华抱着他坐在冰里，表情无比平静，泪水却也无比滚烫。

“来世做个普通人吧，···哪怕无能一些，愚蠢一些···”

无能且愚蠢的话，就不会如此悲哀。

“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

“拓跋坚！”

闪电撕碎了温静华平静的伪装，她温静华终于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

“啊——！”

她的五脏六腑都被痛苦撕碎。

温静华抱紧了拓跋坚逐渐冷透了的尸首，哭的气息半停半止。

她知道他说的那个很好是什么。

很好，她帮他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自己头顶上有挥之不去的诅咒，却还要踏着诅咒的道路去走？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杀了你？

你明明知道我是来杀你的，为什么不躲？

你问我疼不疼，我好疼啊···

拓跋坚，我好疼。

冬月反常的雷雨声势浩大，仿佛要毁天灭地。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温静华就在雨水里抱了拓跋坚一日一夜。

他生前那样渴望温暖，温静华便自欺欺人，想趁着他灵魂还没有走远的时候，多温暖他一些。

一日一夜，温静华贴身感受着拓跋坚的尸身凉透，转为僵硬，又从僵硬，变回柔软。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奇迹不会出现第二次。

温静华逆天改命夺来的生机，终究是被她自己亲手毁灭了。

雨水短暂的融化了湖面的坚冰，拓跋坚的尸首沉下去，湖面再次封冻，形成一个天然的棺椁。

拓跋坚被封冻在湖底，无人问询。

一日一夜不见拓跋坚，北氏的宫人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而等他们后知后觉来寻找拓跋坚与温静华的时候，温静华早已没了踪影。

温静华戴着一身拓跋坚的鲜血，回到昱岭关。

巨大的痛苦令她无数次想要一死了之，可她同样无数次清醒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活着。

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人的生命，从来就不只属于她自己。

一夜大雨滂沱，令萧红英心中不安的紧。

她一大早便登上昱岭关的城楼，无数次向着北方眺望。

终于，她瞧见了自己牵挂已久的身影。

“静华！”

萧红英惊喜的跳下城楼。

温静华失魂落魄的走回来，浑身上下湿哒哒的，脚底磨翻了血肉，手掌凝结了血痂。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滴答答，温静华的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脆弱的能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萧红英面色复杂，却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给温静华披上。

温静华木然的眼神有了一丝闪动。

“回来了就好。”

萧红英轻柔的说着话，生怕惊到温静华。

温静华鼻头一酸，双目之中泪光闪动。

她抬起头，无比萧索的笑着，“红英，我把他杀了。”

萧红英面色一怔。

温静华的语声冷静又苍凉，“我把拓跋坚给杀了，你赶快将楚捷叫来，我们商议一下，趁此良机拿下整个北氏！”

“静华，你这又是何必···”

萧红英强忍泪意，“你本不必杀了他，即便是杀了他，也可以不逼逼着自己去灭了他的国。”

在萧红英看来，温静华此举简直就是要将她自己折磨死。

温静华却直摇头。

“红英，你不懂。”

你不懂，他是因为才会活着，也是因为我，后续才死了那么多前世好好活着的人。

“好吧，”萧红英长叹一声，“你总有你的道理。可是静华，请你偶尔也能想起，你自己也是一个人，何苦将自己逼的这么紧···”

温静华的神情愈发萧索。

这世上没有一个真正懂她的人。

她因为有前世的经历，这辈子做事总会顾虑许多。

而这些顾虑，即便萧红英是她的莫逆之交，也是理解不了的。

重生以来第一次，温静华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在这个世上，没人会理解她的痛苦，也不会有人能帮助她解开前世那些苦难所造成的心结。

重生，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一件痛苦的事。

因为她承载了两世的记忆，且、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