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到岸上去四处晃悠的行程，沃伊塔和诺格在船上的生活变得悠闲得有些无聊了。

第一天，他们颇为新奇地去探索了一下船上电影院、健身房、泳池还有桑拿浴室等设施。而第二天，他们就躺在房间的床上，看了一整天船上免费影视库里的肥皂剧。

到了第三天，沃伊塔觉得即使是度假也不能这么颓废，她早早把诺格叫起来，吃了早餐后就带他去了健身房，让他哪怕是散步也在跑步机上待半个小时。

结果诺格就在一边在跑步机上以龟速散步，一边引经据典地论证他每天的活动量是完全足够的，并不需要额外进行这种刻意锻炼。这种刻意锻炼并不一定能带来好的结果。在一旁准备举铁的沃伊塔被他叨叨得心烦，就干脆把他赶回了房间。

事实证明，这种不沾地的两人河轮旅行还是太理想化了，无聊会放大人和人之间的细小摩擦，本来沃伊塔觉得诺格掉书袋的行为并不讨厌，但连续几天下来之后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所以从第四天起，两人就干脆分头行动，沃伊塔去健身房去泳池的时候诺格就待在房间里研究他感兴趣的问题，把共处的时间都留给美好的夜晚。

就这样终于熬到了旅程的结尾，高尔斯船长又举办了一次颇为正式的舞会，这次沃伊塔终于如愿和他跳了一支舞。

沃伊塔跳完舞的时候，看见坐在角落里看手机的诺格盯着手机屏幕，脸色有点差。但当沃伊塔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又含糊其辞地说没有什么，一些小事。

舞会散场后，诺格心事重重地和沃伊塔并排走在回房间的路上，走到远离人群的走廊时，诺格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国家有些部分真是古老得有些可笑，我有一个学生，非常有天赋，结果因为家里面一句话，说休学就休学了。”

沃伊塔明白他说的是阿加塔，但又不能表露出自己了解阿加塔休学背后的来龙去脉，她只是笑笑：“你啊你，不要轻易把对学生家长的不满发泄在国家身上啊。”

“这真的只是家长的问题吗？国家是孩子最后的监护人，当家长做出不利于孩子的决策时，国家就应该介入的。”

诺格冷下了脸，颇为严肃地回了沃伊塔这么一句，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他对于其他人不认同他这个观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样。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忘了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了吗？”

沃伊塔笑着伸出手去抚摸了他的脸颊，在船上休养这些天总算是有点成果，把他被关押的那段时间瘦下去的肉又养回了一些来。

提起他上船缘由，诺格的脸色更加严峻了。他母亲不应该为了打破装着皇帝的肖像的相框这件事情受到惩罚，他母亲应该为虐待他而受到惩罚，而现实恰恰相反，这就是荒谬之处了。但看着面前的沃伊塔担忧似的皱起了眉，他又强行把自己从这种有些绝望的情绪中拉出来。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之前就连累了你。”

沃伊塔把房间门打开，转身把他拉了进去：“我倒是希望你想说这个的时候就只和我一个人说。”

进了房间，沃伊塔立刻把门关了起来，就像害怕有人尾随他们一样。诺格开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失去了张嘴的勇气。他找了个要去洗澡的理由，匆匆往浴室里走去。

沃伊塔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脱掉了为了参加舞会才穿上的晚礼服，把首饰和脸上的装都卸了，又换了一套轻便的家居服，打开电视，把那部她没事就喜欢看两眼的米茹斯超长国民级肥皂剧作为睡前健身运动的背景音。

就在她俯卧撑做到第三组的时候，电视里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她本能地抬头看向了电视，黑色的屏幕上面显示了一行有些简陋的白色字幕：“遭遇特殊情况，节目暂停。”

她起身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发现所有台都是一样的显示。就在她就要怀疑船本身是不是出了什么严重问题的时候，字幕的内容又变了：“奥林卡大帝将在5分钟后发表电视讲话，请注意收听。”字幕下方还有一行正缓缓减少的倒计时。

奥林卡一世本人算是统治者中比较低调的那一种，这种临时的电视讲话沃伊塔从来没有见过，她不由得缓缓走到了床边，坐在床上死死地盯住了电视的屏幕，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电视的画面在倒计时归零的一瞬间恢复了，奥林卡一世穿着一袭黑色镶金边的米茹斯传统式样的长袍，胸前别着一枚代表米茹斯皇室的六翅狮鹫的钻石徽章。他颇为严肃地坐在他位于哈特堡的宫殿的正厅之中，右手边坐着他的皇后斯蒂芬妮，左手边坐着皇太子保罗。皇后和太子都穿着华服，摆出名人肖像画里典型的表情端庄地坐着甚至连眨眼都很有规律，让人觉得他们就像是两个昂贵的装饰品一样。作为一个有绝对义务延续自身基因的人，奥林卡一世结婚很晚，以至于太子保罗现在还未成年。

“国民们，帝国军人今日已经攻克朗度宜城港外围的最后一个敌对据点，不日将对叛军最后的巢穴宜城港发起最后的攻击。”

奥林卡一世说了一个从字面意思上看似乎是好消息的事情。可沃伊塔知道，这样权位上的人，在这种时间点就跑出来宣布好消息就是最大的坏消息。要么是国内对于这场战争反对的声浪已经大到皇帝不得不出来安抚人心，要么是奥林卡一世已经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在最后一战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宣布自己的伟大了。

沃伊塔曾经不止一次作为预备炮灰的一员听过大人物们这样的讲话，结局往往都是很多人最后只能被草草烧成灰，混在仅有的几个棺材里运回家乡。她听着这话，看着电视上皇帝一家标准化的笑脸，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缓缓升起。

在口头感谢了一大圈各种为这场战争做出贡献的人之后，奥林卡一世说了一句颇为突兀的话，更是坐实了沃伊塔的猜测，他说：“我知道对于这场战争，国内有很多反对者。但我要提醒大家，米茹斯允许反对者存在，但决不允许敌对者存在！”

说完这话，他的表情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一副国民的慈父的样子。他又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国内庆祝活动的安排。最后，他以两百年前的米茹斯开国皇帝乌克斯大帝的一句话结束了他的讲话：“米茹斯是星圣保佑之下的国家，我们今夜庆祝之后，等待着我们的会是更大的胜利。”

“真是……”

从浴室出来的诺格刚好就听见了这最后一句，他本能地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电视频道又回复了正常，但沃伊塔却失去了继续看肥皂剧的兴致，她拿过手机查了一下最近的新闻，发现克雷顿的舰队已经在朗度附近海域集结了有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