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那姑娘终于嫁出去了，听说来的是皇城的达官贵人。”

“啧啧......命可真好！这般泼辣的性子都能嫁出去......”

“你忘记了，人家可是皇上的熟人，王遂得道举家升仙，她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瞅瞅那邹府的人眼睛都长屋梁上了！......”

顾家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皆是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家谁见过如此阵仗，就是皇帝嫁女儿也不过如此。

门口浩浩荡荡的车队马队绵延十几里，大红的鸳鸯喜被绸缎里三层外三层，琉璃樽、珊瑚屏、孔雀缨络霞帔、嵌着宝石的珍珠流苏配饰......院门口的队伍左一侧是金甲军，右一侧是玄衣军与绿林卫，虽各自人数不多，合起来却延伸至永安街巷，不用说都是来送礼的。

十里红妆，满城皆是喜庆之意，比起元宵佳节又热闹了几分。

凡星额角抽痛，她自以为是个高调喜闹之人，可这般看来，却叫她生了惧意，莫说前来送礼的人有多少，就说那些宝贝，顾家再建十个院落都是摆不下的......

凡星与墨流尘十指相扣，指尖紧了紧，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墨流尘挑起唇角：“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叫小锦通知了凡月与魔夜灵，不想就成了这般状况。”

凡星暗暗叫苦，又道：“我二人在花牢中已经成了亲，何必......”墨流尘面色暗了几分，道：“那不算！”

“为何？”

“若是只穿了喜服便算是成亲，那你......”

凡星自是明白他指的何意，此番闹得轰轰烈烈想必也是为了盖过她与纪沐云暹竹大殿那一天的盛况。

凡星忙解释道：“没有拜天地就算不得成亲。”

墨流尘道：“所以我要拜天地。”

像是孩子一般宣誓主权，凡星无奈，应道：“好！拜！必须得拜！”

墨流尘这才将方才蹙起的眉角松了松，拉着她进了院中。

一进院内，凡星呆了几分，方才只觉得院内与屋内雍容华贵，再一看，竟是仙宫一般，百花齐放，腾腾祥瑞雾霭，屋外喜案上摆着六洋，戒子等难见的珍宝极品，就连门帐都换成了清透明珠华光闪耀坠在地上，几间屋子瞬间换成琉璃瓦壁，七彩祥雀围绕，看的那永安城的百姓瞠目结舌。

邻居王阿婆不悦低喃：“早知道墨公子这么有钱，便是让我家杏儿生米煮成熟饭也得把他撬来......命啊......！”

凡星正瞧的稀奇，忽然一把被小锦扯过，叱道：“便是流尘本人才能将你哄好......快些进屋去，听说凡间新娘子拜堂前不能见新郎官。”说着小锦推推搡搡将二人分开。

进了屋内，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喜架上的凤凰喜服，领口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珠晶莹剔透，凤凰用彩丝绣的精致看不出质地，裙角和袖口皆是腾云与蝙蝠纹交织的金线，再往下看裙摆拖有五尺许，皆镶着五彩珍珠，金线串拢，余出玉珠的流苏，稍一动簌簌作响甚是好听。

这般华贵凡星震撼至极，忽而心中腾起浓浓的虚荣感，想来世间女子没有一个像自己一样能有这等婚嫁礼遇了吧......

屋内众人忙忙碌碌，屋外灶房，张大头刘不言热火朝天，凡星看着门口那拄着枯木拐棍着金色马甲的白须老人问道：“为何门外那人看着这般面熟”

正说着小锦身侧扭捏过来一个风韵翩翩，长眉媚眼的丰腴女子道：“夫人，看来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多久就把我们忘记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胭脂水粉细细涂抹在凡星面上，甚是好闻。

凡星愣愣的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就在此时，那老人在门口缓缓道：“师父，时辰快到了！”

小锦整理着喜服应道：“知道了，慌什么慌！”

师父......

凡星惊愕，忽然再看屋内院内众人，竟都是尘雀谷中的精怪半仙......金甲老者是那金甲龟，而正在面前为自己梳妆的便是那狐狸小仙......

凡星心内复杂......大喜的日子......伺候她的没一个是正常人......

凡月与魔夜灵此刻也已经入了院内，见这布置不免也是惊讶几分，两人与丹瑜等人打了招呼便挨在一起坐在了喜案边。

“除了地方小点，这阵仗倒也是百年都见不到一回。”

魔夜灵翘着二郎腿，扫了眼院内问道：“喜欢吗？”

凡月瞥了眼他问道：“喜欢什么？”

“成亲！”

“不喜欢。”凡月答的爽利。

魔夜灵异瞳亮了亮，笑得邪魅，道：“也是，这只是仪式而已，的确没什么必要，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

凡月忽然红了脸，朝一旁挪了挪，不再搭理他。

一隅之地尽是涩涩春水波澜不断......

......

吉时快到，丹瑜立在墨流尘身侧，有意无意瞥着对面那娇小的人影，墨流尘负手道：“若是想，便主动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凡尘大婚

“不想”丹瑜被墨流尘揭穿转了身背对他。

墨流尘轻笑：“不想就不想......只是我看她身侧那男子......”

丹瑜忍不住侧头扫了眼道：“何意？”

墨流尘没有回答突然上前与邹瑶打了招呼：“邹姑娘近来可好？”

显然邹瑶没有想到墨流尘会主动上前，微微愣了一瞬忙道：“好久不见墨公子，还好。”

“这位是？......”

邹瑶顺着墨流尘视线看向身侧的白面书生，又用余光瞟了眼丹瑜，忽而高声道：“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婿。”

此话一出，几人都怔了怔，白面书生脸色微红忙微笑回礼。

丹瑜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脸色有些僵硬。

墨流尘笑言：“果然两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若是如此，先恭喜二位。”

白面书生笑道：“今日该恭喜公子你才是。”随即抱着拳俯下身子谦恭做礼。

“吉时到！”白须老者立在门口高声道。

所有人皆安静下来，一双红莲踏出屋门，锦盖下纤瘦的身姿着着华美喜服一步一缓在小锦搀扶下行至墨流尘眼前，想必连凡星自己都未想到她与他会再次行这婚嫁之礼，而且是在两年后二人的第一次相逢......

墨流尘手指修长白皙，他慢慢接过凡星温热的手，一起行至摆放着百里恒卿夫妻与顾老头的牌位案桌前。

“一拜天地”

二人背对桌案双双跪于蒲团，这一拜，拜的是天尊与峚山，谢的是混沌开时天赐仙根，黄中李鸿蒙育他成形，峚山之地呈他仙泽报以仙身。

“二拜高堂”

这一拜，拜的是凡星父母以及给予养育之恩的顾明泽。

“夫妻对拜”

这一拜，拜的是朝朝暮暮，两人金风中相会，玉露中相识，求的是鬓自斑白再无分离。

凡星从锦盖中看着眼前那高出自己一头之人，心中溢满幸福，往日她只求逍遥，此刻却惟愿与卿同老......

她还清楚的记得初月河中，他揽着她道：“我定会让你后悔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之人！”

他是神仙，她是地尊灵族，看似确不该招惹，但她却从不后悔，若从未遇见，她又如何能知，乱世红尘皆可抛......

若从未遇见，她又如何能知，相思成瘾念涛涛......

峚山上她曾以为自己是他的劫，而今她终于明了，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劫，一经此劫再不愿回头......

轰轰烈烈陪你千生痴狂，万世情深。

......

花婆婆的竹酒俨然不凡，此刻不仅放倒了那些精精怪怪，就连凡月都已经摇摇晃晃胡言乱语，若不是魔夜灵时时跟着，想必早已闹出了笑话。

凡星有些无奈，除了那喝酒吃肉的牛二等人，剩下的没几个凡人，可是墨流尘却非要按照凡间的礼数，必须等到傍晚才愿入了洞房......

凡星知道，纪沐云的事情给他留了阴影，所以事事都要讲究体统，便是时辰上都要将纪沐云比下去......

已然入夜，让她焦急的不是时辰，而是之前姗姗来迟的琼英公主......不知此时她是否借机与墨石头在一张桌上共饮？......

凡星心中焦灼，每每想起琼英那眼神她都恨不能将她双眼剜去，可她再怎么说也算是于自己一路相助之人，现下只求墨石头来到凡间莫要失了他那玉石真仙的高冷......尤其是酒后！

想到酒，凡星又是一阵哀怨，她知晓墨流尘酒量好，可既是洞房花烛之夜，清清醒醒明明白白又有什么意思，况且她从未见过墨流尘醉酒，心中好奇至极，这才多事让小锦取了峚山的醉仙酿与竹酒兑在一起。

想到的是，众人皆被灌的山公倒载烂醉如泥，没想到的是，琼英公主也来庆贺......

凡星一把掀了盖头趴在屋门上探听外面的声音，可是邻里乡亲精精怪怪众多，噪杂之声此起彼伏，她不断踱步，脑中尽是墨流尘与琼英把酒言欢之态，不免急火攻心。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剧烈的碰撞，心下一惊，恨不能冲出去看个究竟，可大婚之日新娘子怎可随意出了洞房！思来想去，凡星终于忍不住在崭新的窗棂纸上抠出了一个小洞，瞬间屋外豁然开朗，院内亮如白昼，树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目光随着灯笼向下，凡星顿时惊呆，只见丹瑜与那白面书生相对而坐，两个人正在......掰手腕？！！.......

凡星惊骇换了个姿势撅着屁股仔细观察，想必是丹瑜封了仙法，那白面书生才能对上一时，否则莫说掰手腕，便是移山，丹瑜也不在话下！

桌案旁趴着一人，早已睡得昏天黑地，不是邹瑶还能是谁......

再看右边，凡月倚在魔夜灵身侧不知咕咕哝哝在说些什么，魔夜灵一脸浪荡之相，笑得魔气十足......

这般精彩，凡星恨得直跺脚，这些景象想必百年都见不到一次，可堪堪自己就是不能出了屋门。

环视一周却没有看见墨流尘的身影，要说他身着大红喜服，一眼便能看到，若非他并不在院内，否则怎能寻不到？......忽然凡星心中一沉！琼英似乎也不在！

她心口似是被人捏了一把，气息上不来下不去，堵的她双手颤抖，墨流尘没有喝醉还好说，若是醉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模样，万一他喝多了是那种胡作非为的性子该怎么办？都说平日里越是高冷的人喝醉后越疯癫......他会是这样吗？......

凡星脑中一片混乱，胸口起伏越来越快，终于她果断承认自己的确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只听“嘭”的一声，门被大力打开，所有人愣愣的看向她，院内瞬间静了下来......凡星扶了扶头顶的祥凤朱钗尴尬笑道：“我......我找人。”

“呦！姑娘可是等不及了？”一旁喝的微醺的小锦诮道，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哄堂大笑。

凡星难堪道：“流......流尘呢？”

“凡星？”

忽然院门口传来墨流尘的声音，凡星见他从外面回来，又不见琼英的影子，立刻阴沉下脸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送人啊”墨流尘莫名其妙。

凡星顿时生了火气，他可是玉石真仙，有谁能需要他亲自送？不是当今的公主殿下还能是谁？！

“嘭”屋门被紧紧关上。

魔夜灵小声对凡月叹道：“这醋味真是浓郁。”

“醋？什么醋？”凡月喝的烂醉左摇右摆口中咕咕哝哝打问。

魔夜灵回头凝视着他开合的唇，道：“醋可是开胃的，不仅开胃......还能.......”

“什么？”凡月不明所以。

魔夜灵不再言语，异瞳愈发深邃，笑的魅惑。

......

屋外人声渐渐散去，醉沉沉，夜寂寂。

一盏茶的功夫，院门落锁，除了凡星墨流尘二人再无其他。

屋门轻轻推开，凡星倚在帘仗之侧双眼微闭似是在打盹儿，墨流尘温温柔柔锁好门走向她面前，锦盖早已不知去向，方才还莫名其妙生气的人现在却昏昏迷迷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果真是个容易忘事的。

墨流尘弯下腰将她耳侧的碎发轻轻别在耳后，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带着清香酒气的呼吸撒在凡星面上。

他凝视着她的长眉长眼，和极其卷翘的睫毛，忍不住伸手抚弄，忽而他的手碰上了凡星小小的红唇，纤长的手指从她唇侧缓缓画出一抹圆满......

凡星忽然察觉面上丝丝做痒，这才将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墨流尘俊秀的面庞，他离她只一拳的距离，就这样两人彼此相看许久，终于凡星道：“怎么了？”

墨流尘直起身子笑道：“夫君还未入睡，夫人怎可入睡。”

说着他走到桌案旁，褪去喜服，挂在旁边，安安稳稳坐下，向凡星伸手道：“过来。”

仅仅两个字温柔却霸道。

凡星像是中了蛊般，不由自主的起身坐在他身侧。墨流尘一手撑着头，歪着脑袋似乎有些累，凝视着她，启唇道：“方才为何生气？”

凡星忽而想起这一茬，立刻板着脸质问：“你刚刚出去做什么了？”

“我说了，送人。”

“送谁？”

“花婆婆。”

“......”

凡星愣住，反应一瞬问：“不......不是琼英公主？”

“她？我为何要送她？”

“......”

凡星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又道：“我当是你去送她了。”

墨流尘挑起唇角，玩味道：“所以......你吃醋了？”

“怎么会？！哈哈哈”

凡星笑得尴尬，急忙将脸转向其他地方，避开墨流尘炽热的目光。

墨流尘挑眉：“转过来。”

凡星心中突然如小鹿乱撞，脸上的红晕像是熔岩蔓延到耳后。

他语气不似往常，虽然仍带着些淡然，但更多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凡星往日里是个不受约束的，纵使邹老爷如何惩罚都转变不了她不羁的性子，可是墨流尘一句话，凡星却如小白兔一般怯懦的转过头，极为听话。

墨流尘见她少有的安静可爱，强忍住笑意，静静的打量她面上的表情。

凡星哪里能受得了如此灼热的目光，急忙插话：“你......没有喝酒？”

“喝了。”

“可你为何没醉？”

“醉了。”

“醉了怎的这般清醒？”

“你为何知道我是清醒的？”

“......”

凡星不知墨流尘何意，讪讪干笑两声，急忙拿起酒壶为墨流尘斟上一杯。

若说屋外的酒掺了两种至烈之酿，那么屋内的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花婆婆之前赠与她的，新鲜竹花与埋了五年的竹米发酵混合，再加上小锦送来的醉仙酿，常人喝上一口定然半个月缓不过来劲儿，而今她就是想看看墨流尘醉酒的样子......

凡星一边将酒塞进墨流尘手中，一边心道：“既然屋外的酒喝不倒你，那屋内的酒定然叫你醉个七八分！呵呵，墨流尘，今日我就要看看你玉石真仙喝醉了究竟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