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霭雾漫，石层路盘，恶**加奔走，树枝在耳边呼啸，缕缕打在脸上，噼啪作响疼的麻木。

“快点！再快一点！”

前面拽着凡月的中年女子，几乎脚不沾地向前卖命狂奔。

凡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眼前也是模糊一片，除了猩红的血还是血......

今日之前他还在母亲的怀抱中，还与白月在暹竹大殿玩捉迷藏，一切如往常一般，并未有任何异常，早晨起来他还去了初月河边，去寻姐姐......姐姐又跑去了悔室，什么时候都嫌自己是个拖油瓶，每一次与那姓纪的哥哥玩耍从不带他，可是当他寻到那里却与往常不一样了，哥哥不在，姐姐也不在，树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

万兽林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寂静，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忽然她被从领口扯起，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放......放开我......我是凡月......你放开！”

后面之人冷哼一声：“你若不是百里凡月，我抓有何用？！”

凡月用余光看去，却看到白月被人拖在一侧失去了意识。

“白月，醒醒！”

凡月奶声奶气的唤着，虽然害怕但他仍对白月抱着希望，希望它能救下自己，可是过了许久白月仍是没有声音，甚至连身影也淡出了自己的视线。

四处都是万兽林熟悉的景致，可是这熟悉的景致却在他眼里扭曲狰狞......凡月想起父亲的那几句口诀，忙张口道：“混元......混元一气......万......万兽回真......真”

还未念完，忽然他脑后一阵钝痛，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天空在旋转，树盖在旋转，仿佛自己也跟着再转，凡月脑后一阵剧烈的撕痛感，眼泪蒙上了视线。

“没用的东西，挨这么一下就昏了这么久，兽丹给你真是可惜了！”

忽然有人将他一把扯起，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凡月难受的想吐，他忍住了，因为他听到身后的声音极为熟悉，是......右使伯伯......

“伯伯！”凡月轻轻唤道。

身侧的绿林卫将他一把扯过，他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三个人，万右使、慧北与纪沐云。

凡月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呆呆的问道：“伯伯......哥哥......怎么了？凡月是又做错事了吗？”

纪沐云慢慢低下了头，没有看他，万右使开口道：“对！小主，你是做错事了，错就错在你是百里恒卿的儿子，错就错在你身上有兽丹！......”

凡月不明眨着一双长眼，问：“伯伯，凡月不懂......”

“愚痴小儿！”

万右使不再搭话，转头对纪沐云道：“去，杀了他！”

“师......师父”

纪沐云退后一步胆怯的不敢抬头，看样子并不愿意照做。

凡月轻轻的后退一步，心中害怕道：“我要找父亲母亲，伯伯我要回去......”

“回去？”

万右使冷笑道：“你父亲母亲早就死了，今日，我就是来成全你去黄泉路上寻他们的，你这么急着找他们？好啊！云儿！”

万右使一声斥责，纪沐云浑身抖了抖又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他的怯懦不亚于面前这尚未知事的孩子。

慧北上前一步，笑得诡异：“师弟，若是不愿就不做，只是现在绿林卫去寻他姐姐了，姐弟俩你总得杀一个，林主嘛总得杀伐决断，这样以后才能有胆识治理好万兽林。”

纪沐云胸口疾速起伏，埋首道：“师父......师兄......不要杀凡星......”

万右使道：“不杀她？好啊！那你便杀了他！”说着他看向凡月。

纪沐云声音越来越小：“能不能也不要杀他？......”

慧北听后仍耐心道：“师弟，今日你不杀他，日后他便要杀你，万兽林已经唾手可得，只要你得了兽丹，师父和师兄又怎么可能再为难你？”

“可......可是......”

“没有可是，百里凡星想必就在来的路上，你若真想留她一命，此刻便要听话，不然等她到了，他二人就必须一起命丧于此。”

慧北语气和缓意味深长，若不是说杀人，倒有种慈善的态势。

纪沐云缓缓抬起头，眼眶如染了一抹烟霞，他看着无知的凡月站在自己面前，手指慢慢蜷起，从身侧拔出一枚短匕首，向前行了几步。

“哥哥，哥哥不要杀月儿......”

凡月惊恐踉跄退后几步：“哥哥......月儿再也不跟着姐姐去扰你清净了，月儿再也不敢了......”

纪沐云握着匕首的手僵了几分，他气息慌乱原地怔住。

“云儿！”

忽而他身后传来万右使不悦的斥责声。

纪沐云眼中凛了凛，忽而大步上前，一边走一边口中无声道：“对不起”

第一百九十九章 番外：百里凡月

眼前纪沐云的脸越来越大，凡月只觉得眼中一凉，突然剜心的刺痛席卷而来，这疼痛渗透在他每一根神经当中，五官都错了位，他双手扎在半空，口中不停的呼喊，几声下来已经哑的不能再出任何声音，小小的孩子额上爆出青筋，颈边的血液混着沁出的豆大汗珠渗透在衣襟当中，他声嘶力竭的哀求：“救我......母亲......姐姐......啊！！”

天地万物化为黑暗，笼罩着他周身，他手指扭曲抠在手心，随即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纪沐云缓缓合上眼，突然他猛地拔出刀来，一颗黏连着脓浆的眼珠被取了出来，凡月哀嚎一声，痛死过去......

也许此时晕过去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他不会再在疼痛中度过此生最难熬的一刻......

晃动......摇摆......疼痛......

“凡月，醒醒！快走，我们快走！”

是那个人......父亲请来做客的人......

凡月浑浑噩噩，脸部肿痛，两只眼都被蒙上了脓血，一边已然结了干疤，他无论怎么睁都睁不开，疼痛又重新袭来，他顾不上回话，顾不上那中年女子要带自己去哪，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像是自己的身体，好像真正的自己已经远去，剩下的只是一具空骸。

树枝啪啪拍打在脸上，而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已是小巫见大巫，他挪不动腿，只觉得自己被半拖在地上，逃离了这满是纤竹的万兽林，逃离了他的......家......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嘴里的鲜血是从眼中流进去的还是从肺腑涌上来的，心跳快到要吐出来，腹中也跟着绞痛不止，他们骑了马却被绿林卫射死......

他们躲在初月河中，那女人拽着他在逆浪中费力的游......

他们混进拉着草垛的驴车才躲开了追杀......

一抹荒芜融在寒凉的薄暮中，辽源青草随风逐浪，矮小的树，没有竹，一眼便可看到远方，凉薄之境便是如此。

女人带着他奔下了荒山悬崖，拾级而下，他几欲滚下，女人的手丝毫未有松懈，将他捏的青紫，她狠狠道：“你一定要活着！你活着巫族才有希望，你活着巫族才能洗清屠族之罪！”

涧谷中虽见了些绿色，但却仍旧荒凉，不是景致所致，而是......人烟稀少......

突然身后传来弓箭的“倏倏”声，那竹花的味道一闻便知是绿林卫追了过来。

凡月虽小但却聪颖，他知道再跑下去必定要被带了毒竹箭夺了性命，终于道：“不能......不能再跑......躲起来”

话还未落几只毒箭从身侧扫过，险些射中二人。

那女人索性一把抱住凡月蹲在地上，道：“凡月，不要怕，你一定会活着，我一定会让你活着！万兽林的仇恨，我巫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要记着，巫族虽有过，但绝不会是弑你双亲的凶手，今日我救出你，日后也请你还巫族清白！”

话落身后绿林卫已然追来，女人急道：“不好，结界已破，夫君有危险！”

突然绿林卫拔出长刀砍向二人，凡月眼神看不清晰，但却清楚感觉到那凛着寒光的刀刃向自己砍来，他缓缓闭上眼，却比方才平静多了......

也许之前他还是个在父母怀抱中的小儿，那么此时他已在一日之间长大，夺眼穿心之痛，痛失亲人之痛一次尝尽，想来这世间便也没什么可惧怕之事了。

须臾间，一阵清香混进血腥之气里，随即那些凶悍的绿林卫全部倒地，凡月应声抬首，却隐约看到一个周身散着薄薄柔辉，身着幽幽绿衫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看轮廓他身形高挑纤瘦，腰间坠着一枚透着旖旎仙境的玉石，这玉石极为华贵，投在地上的光亮五彩斑斓。

凡月大着胆子忍着痛向上看去，这一看却叫他的伤痛缓解了几分，面前的男子双眼低垂，俯视自己，刀削的脸庞长的极为精致，世间少有，他冷傲的站了片刻没有任何言语，蓦地便驾云而去，徒留一抹淡香。

凡月虽小，但也明了，这世间怎会有此等厉害的人物，自小父亲就跟他讲峚山神仙的事情，也告诉过他有一个玉石真仙庇佑生灵百年，万兽林生机盎然也是呈了那峚山的仙泽......而今看来，方才救下他的便是那玉石真仙了。

进入灵郾城时，他有些胆怯，若不是方才那女人告诉他他必须活着，他定然不敢再随她而行，天色暗沉，围上来许多着黑衣的人，看着像是此城的百姓，又像是某种族群的守卫，这些人将他们救下送进了灵郾宫中，因为天色已晚，凡月并不能看清楚这宫殿是何模样，只是察觉四处都有琉璃映衬着烛火，富丽堂皇。

“母后！”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所在的殿外传来。

“灵儿！”女人磕磕绊绊迎了出去，泪流满面。

“母后怎么了？怎么......怎么浑身是血？......父王呢？”

“你父王他......”

女人实在说不下去呜咽了起来，哭的涕泪纵横，似乎心中已经布满疮痍。

叫灵儿的男子忙将她扶在一侧焦急道：“方才灵郾结界被破，父王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母后你快说啊！”

女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万兽林出了叛贼，你父王被歹人利用，现在生死未卜啊！”

“什么！”

男子极为震惊，他怔在当地愣愣的看着女人，道：“你说......万兽林将我父王......”

“灵儿，百里林主与林主夫人都已经命丧于万兽林，想来你父王也定然难逃此劫了......”说着女人又痛哭了起来。

男子突然转头边走，道：“我现在就去救他！”

“不可啊，灵儿你不能去！”

“为何？”

“现在的万兽林已经不是往日的万兽林，地尊一族再不可能有同族之情，如今万兽林定然已经易主，你去不就是羊入虎口，顺了他们的意了吗？我巫族不可断了后，更不可灭了族！你必须好好守着襄都守着灵郾，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

“母后，若是父王还活着，我不去救，难道真的要让他在万兽林等死？”

“你父王即使现在还活着也定然是残存着最后一口气而已，你难道没有看到那结界吗？这事不许你再管，你只要听我的，守好灵郾，莫要让灵郾落入歹人之手，母后便是死也安心了！”

“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不......不会！”

女人看向凡月喃喃道：“不会，只要他活着，万兽林便有救，巫族亦有救！”

魔夜灵顺着女人的眼神看来，一瞬间毛骨悚然，只见不远处蜷缩着一个孩子，年纪不大，可脸上却尽是血污，右眼和左眼布满血污黑漆漆的一片，稚嫩的面庞也有着并不符合的阴寒之气，想来他定是有一只眼能看的见，隐约间一道煞光射向自己，魔夜灵前进一步，凝神盯着凡月道：“这是何人？”

女人缓缓开口：“他是百里凡月，是万兽林百里恒卿之子”

魔夜灵咬牙道：“母亲怎可带他回来？父亲生死未卜，你将他带回来岂不是要将我襄都至于危险的境地？”

“灵儿，这孩子父母姐姐均被杀害，万兽林遭此劫难，我巫族逃不了干系！”

正在说话间，凡月终是失血太多，倒在了地上......

......

几个时辰之后，凡月缓缓转醒，疼痛复而蔓延，还未看清周边是何处，便狠狠摔下了卧榻，他一头砸在床踏上，然而这种疼痛却不及眼中的万一，他狠狠抽气，双手颤抖，嘴唇上被咬出排排血痕，忽而一只手从他后背探入，另一手托起他的腿，将他轻轻抱起，放在卧榻上。

之后又将一个药丸塞进了他口中，此药冰凉，刚一入口便随着唾液化入喉咙，只在一瞬间，眼中那剜心之痛便缓解了不少。

凡月微微睁开一只独眼，一张邪魅深邃的面庞浮现，这张脸不似寻常，因为他实在是生的俊美，而异样的便是他的眸子，两只眼眸竟有不一样的颜色，凡月怯懦道：“哥哥......”

魔夜灵缓缓露出微笑，从身侧拿出沾了药水的布巾拭向凡月的脸，凡月下意识躲了躲。

“你若是再躲，另一只眼怕也是要废了。”

语气不急不缓，凡月怔了怔，终是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