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闻听程婴所言——公孙舍命，自己舍子的计策，程妻立马严词拒绝：“你我所生一子，岂肯搭救他人，那是万万不能。”

见妻子如此坚决，林雁秋饰演的程婴长叹一声，忍不住拱手唱起了一段二黄原板：“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

赵屠二家有仇恨，三百余口命赴幽冥。

我与那公孙杵臼把计定，他舍命来你我舍亲生。

舍子搭救忠良后，老天爷不绝我的后代根。

你今舍了亲生子，来年必定降麒麟。

千言万语她不肯，不舍娇儿难救孤身，无奈何我只得双膝跪，哀求娘子舍亲生。”

唱完后两句戏词，林雁秋直接跪倒在了李素玉的身前。

转身不看林雁秋，李素玉立刻面向观众唱了一段二黄摇板：“你要跪来你就跪，叫我舍子万不能。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比虎狼狠十分。”

两大名伶倾情献唱，尺度、劲头、气口乃至表演都配合地严丝合缝，一下就征服了台下观众的耳朵和眼睛。

“好啊，林老板的唱功和李老板的做功都太绝了，没想到林老板与我们素团这么有默契。”

“唉，林老板和李老板的这段戏听感和美感兼具，就是剧情有些虐心，让一个母亲舍弃自己的亲子去救别的孩子，这种选择太没人性，也太特么残忍了。”

“是啊，程婴太没有人性了，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后面，程婴不断哭诉，又把公孙杵臼请来，才慢慢说了妻子。

看到程妻含泪应下，舍弃亲子，丁梅感同身受，趴在苏穆身上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苏穆的眼眶同样湿润，也不知是被剧情感动，还是被妻子传染了情绪。

……

戏台之上，周月香饰演的侍女卜凤正在屠岸贾府中受刑，忽听到门外有人击鼓，抬头一看，却是程婴走了进来。

屠岸贾问道：“你是何人？到此何事？

程婴上前道：“小人程婴，前来——献孤！”

听到程婴的话，卜凤怒骂道：“啊？程婴，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骂完这一句，卜凤奔向程婴，咬住程婴的左臂不松口。

校尉们上前又打又拉也无法把卜凤扯开，屠岸贾拔剑将卜凤砍杀，鲜血溅到了程婴的脸上。

看到卜凤身死，程婴大惊，心中悲痛不已。

屠岸贾温声问道：“你说你知道赵氏孤儿的下落？”

“是，那赵氏的孤儿如今就被公孙杵臼藏在首阳山上。”

程婴依照计策，说出了公孙杵臼和金哥的藏身之地。

“公孙老贼，原来是你啊！”

屠岸贾眼神一闪，随即上前拍了拍程婴的肩膀笑道：“若是在首阳山上搜到了那赵氏孤儿，某定要重重赏你！”

听程婴说窝藏赵氏孤儿的是公孙杵臼，他心中已经信了一半。

后来，他派去打探的人果然见到公孙杵臼身边带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儿。

……

锣声一响，急急风牌，陈庆魁带着林雁秋以及八名校尉龙套从下场门缓缓登上舞台，正好与从上场门走边的朱月明撞了对面。

拿下公孙杵臼，没问出赵氏孤儿的下落，屠岸贾便赐给程婴一根鞭子，让他去审问公孙杵臼。

持鞭亮相，林雁秋不由唱起一段二黄导板：“白虎大唐奉了命。”

稳坐高台，陈庆魁掏了一下紫金冠上的翎子，对林雁秋白道：“你要与我着实地——打啊！”

听到陈庆魁的戏词，林雁秋一甩颌下黑三，左顾右盼之后，在朱月明身前站定。

胡琴声一响，她不由唱起了一段回龙：“都只为救孤儿，舍亲生，连累了年迈苍苍受苦刑，眼见得两离分。”

身形走至大边台口，面向台下观众，林雁秋又唱了一段二黄原板：“我与他人定巧计，到如今连累他受苦刑！

开言便把公孙兄问，小弟言来你是听：你若是再三地不肯招认，大人的王法不容情。

手持皮鞭将你来打——”

当林雁秋唱到“打”字的时候，鼓师许志清立刻打出了撕边一击。

听到第一次锣声，林雁秋随即从右向左甩动髯口，双手抡鞭，从左向右打了朱月明两下。

撕边一击再响，这次她从右向左甩动髯口，从左向右打了朱月明两下。

两鞭之后，林雁秋双手外撩髯口，左右手一前一后带动身体和头部一起摆动。

一边摆动双手，她一边对着朱月明唱了一段二黄散板：“你……莫要胡言攀扯我好人！”

这些身段都是沈月楼帮着设计的，如今一在台上演出来，立刻得到了台下观众的大片掌声。

“太漂亮了，林老板的身段真是边式，端重大方，优美潇洒。”

“林老板的唱腔也是绝妙，醇甜峭劲、清冽爽脆，真是尽得“于派”真传啊。“

“是啊，特别是二黄导板接回龙腔那段，唱腔斩截简净，无刻意装点之处，却直接把程婴紧张焦急及愤恨、痛惜的复杂感情自然流露出来了。”

“后面的那段二黄原板也值得反复回味。”

……

《白虎大堂奉了命》这段在地球梨园也是传世经典名段，一直传唱不衰，备受好评，它能得到蓝星戏迷们的欢迎与喜爱，沈月楼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在后台听着林老板的精彩演唱，他仿佛也感受到了程婴的痛惜与焦急。

……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演着，公孙杵臼拒不招供，程婴便提议到公孙杵臼的居所去搜查。

因为程婴之前与公孙杵臼有些故旧，是以，他很快就带着屠岸贾找到了公孙杵臼在首阳山隐居的居所。

一进公孙杵臼的居所，果然找到一个没有满月的婴儿。

拔剑刺死公孙杵臼，又将婴儿摔死，屠岸贾不由看向程婴道：“你献了孤儿，大功一件，来，与程婴看赏！”

屠岸贾想要给程婴封赏，程婴的心中却盛满了悲伤。

挚友身亡，亲子也被摔死，而自己却还要在仇人面前强颜欢笑。

这极致的悲痛几乎要将他湮灭。

林雁秋站小边，心中思虑万千，左望，右望，背躬，翻水袖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