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陶器?长不大的我
作者:牛得草 | 分类:青春 | 字数: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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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一路小跑回宿舍,洗漱时如同行尸走肉。耳边一直回响着杜慈瀚的声音“谁是莫笑华?”“我们很像吗?”“我没有爸爸”……
谁是莫笑华?
那个人,会在我翻看《七色花》的时候,大声质疑:不可能!常见的花瓣数有3瓣、5瓣和8瓣,还有就是密密麻麻一堆的那些花,但其实花瓣数都比较固定。
“你知道常见的五瓣花有哪些吗?”他盯着我问。
“不就是像梅、桃、李、樱花、杏、苹果、梨那些?”我毫不犹豫地列举。
“哟!书呆子,想不到你还知道得多嘛!那三瓣花呢?”
“我家有盆豆瓣兰,好像就是三瓣的……”我有点不确定了。
“另外鸢尾花、百合花的花瓣也有三枚!”他开心地公布。
百合?觉得开得很圆满,没发现只有三瓣,难道我们说的不是同一类?
“飞燕草的花瓣是八枚”他说,接着又问“认识飞燕草不?”
见我摇头,他更来了兴致,滔滔不绝:
“雏菊的花瓣有的是34、55或89枚。这些花瓣的总数大都选择斐波那契数列里的数字,而数列之外的花瓣数目就比较少见。”
“什么数列?”我问。
他一笔一画地在草稿本上写下:斐——波——那——契,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刻到了我心里。
“没听过,不太懂。”我严肃地回应。
只见他埋头就开始涂涂抹抹,很快就画了一“盘”葵花籽,素描,光影分布恰到好处,是那种连着花盘摘下来的样子。
“喏!这个样子就是斐波那契数列排序的典型!”他把画推到我面前。
“你这画,挺好的!能送给我吗?”我鬼使神差、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他爽快地答,“只要你不相信七色花,都好说。”
我看着他将稿纸从顶端折叠,用指腹抚摸了几个来回,整齐地撕下了那一张,又在旁边龙飞凤舞地画了几个艺术字,是刚学的“向日葵”的英语单词。
我开心地拿过来,折叠好,放在铅笔盒的中间格,那时何曾想过,那成了此生唯一的念想。
后来,我抄录了某部小说里面的《有人告诉我》这首歌,当时觉得词风唯美,带着淡淡的忧伤:
有人告诉我,世界属于我,在浩瀚的人海中,我却失落了我;
……
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我寻找了又寻找,所有的笑痕里也没有我;
我究竟在何处?如何寻觅?谁能告诉我?
他一把拉过我的笔记:“哈哈!就这水平?亏你还认真抄?这算哪门子歌?”
“那你作一个嘛!”我不服气地说,“自大狂!”
只见他从最后一排,拿来一把新买的扫把,大老远就哼着大本曲“阿小妹~弦子弹到你门前~”,边作着“弹”的动作到我面前,旁边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只见他悠悠开口: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饺子;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汤圆;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糍粑;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羊肉;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饵块;
有人告诉我,冬至该吃火锅;
我们该在哪吃?谁会请客?谁能告诉我?
他不慌不忙,配合着“弹”的动作,不时拿手指点着桌面,歌声婉转悠扬,唱完还用一声长长的口哨收了音,冲我扬了扬下巴。
歌词很俗,但应景,那天恰是冬至。细想,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底层人,哪有那么高大神圣?三代方成世家子,显然他家教很一般。
他出生在怎样的环境?受着什么样的家庭教育?一切都让我好奇。
转眼到了年前,许多人都大肆采购,街上伛偻提携,往来不绝。
某一天回山里的公路上发生了车祸,有人埋怨司机贪心,冒险超载;有人抱怨老人无聊,瞎凑热闹……
“想不明白,那些一年半载不去赶集的老头,现在非要没事瞎溜达,不载他们又不忍心,现在害得村里好多人家都受连累。”班上有个同学抱怨,他是当事司机的亲戚。
“有时候影响人们生活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人们对事情的看法。你出门,如果有人倒盆水把你淋湿了,你会很激动,甚至破口大骂,但是如果突然被暴风雨淋湿了,你可能就不会激动了。”莫笑华严肃地说。
“你什么意思?”那个同学问。
“意思就是,不管有没有老人,都改变不了你亲戚贪心超载,出车祸这个事实,无所谓别人连累!”莫笑华龙睁虎眼,不怒自威,平时的酒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严谨,他的随性,他的理性,通通让我欢喜,于是开始在每一页的日记里,都写满了他。十四五岁,瞒着全世界,在乎着一个人。
那年冬至前后,下雪了,正值周五,放学回家,不少人要翻山越岭,我怕冻伤,当天没有走。
到星期六早晨,太阳升起,才往家赶,路上偶遇莫笑华,我很激动。
他脚程很快,我一路小跑跟着他。看着他买了卤肥肠,新鲜鲫鱼……
转头跟我说:“能不能借给我五毛钱?我买个包子吃!”
我把钱给他,他把找零都给我,说:“家里请人帮忙,给我们打板墙,筑烤烟窑,我妈让我买点菜回家。我自己的钱早花完了,呵呵!”
那么坦率,让我后来也学会了正视“没钱”这件事。
我们边赶路边聊天,他说:“你有空去我们里面玩嘛!那里的雪可以两三天不化,树头松冬天都还有,松子就掉在松针上,视力好就能直接捡……”他猛然闭嘴,可能是想到了我的眼疾。
我冲他笑笑,轻声说:“我后面会去的。”
他说的“里面”,是沿河谷往里的一些村庄,河谷地区水源充足,农业发达,果木繁茂,果实香甜多汁,杂有畜牧业,偶尔也进山捡菌子、找草药,经济条件不错,大家安居乐业。
忽然又跟我提起:“我小时候,走到马屎坡,第一次看见洱海,就发感叹,被别人笑话了很久呢!”
“你感叹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哇喔!又是一重天!”他夸张地比着手势!
我直接被逗笑了,猛地吸进一口冷气,接着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咳得都忍不住蹲下身子。
他连忙放下手里拎着的袋子,正要过来扶我,我连忙摆摆手:“别动我,我特别怕痒!”
他感叹:“真奇怪!你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保护你这样的‘玻璃人’?”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问他:“你想怎么保护嘛?”
“轮不到我保护啊,以后会有人保护你的!”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很快到了我家附近,陶叔在路边砍杂乱的野蔷薇,看见我跟同学一起走回来,立马笑容满面。
“孩子,上家里吃午饭再走?小池,招呼你同学去家里玩!”陶叔热情又兴奋。
“不啦,叔!我吃过包子了,‘小池’给我买的!我得赶紧回家,迟了都赶不上,我妈交待买菜了!”他熟练地拒绝着。
“那你以后,如果出来得早,就来叫我一起。”我提出“邀请”。
“那是不可能的,出来都累死了!我还得往半山腰爬?再说了,你们家那土狗,叫得多凶!”他挤眉弄眼,直接拒绝。
“随便!”我抢过他帮我拎了一路的书包,“嗷~嘹、嗷~嘹”地唤家里的狗。
“段非池,你恩将仇报!”他指着我,边跑,很快就跑得,连背影也不见了!
那时候,真的很年轻,总觉得还有时间,干许多事,见许多人。
我们走过的路,没有繁花盛开,只有冰天雪地,但依然有“人声鼎沸”的感觉,因为活力,也因为温暖和热闹。
后来,也有人参与进来,我不甘心,也特别委屈。有人说过,人总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一字不提的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
没有人能像白纸样没有故事,莫笑华也好,杜慈瀚也罢,包括我自己,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来的样子。
“我们很像吗?”杜慈瀚问,细想,除了那个梦里的一身红衣和苍白的面容,我似乎找不到他们的共同点。
倒是陶子期,他说过:“我没有妈妈了!我像一根野草,任凭风吹雨打,不知来处,也不问将来,只能先低头走路。”
低头走路,洱海湖畔,我沉默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