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天空一片橙色的云霞，魏之宥终于看到俞楚出来，她脸色苍白，不过精神状态不错，魏之宥看着俞楚径直地往李府方向走去，他轻轻地舒了口气。

俞楚来了鹿城，就时常单独行事。若是平常，魏之宥是欣慰她有自主判断的能力，但是在这里，他只感到深深的不安。鹿城实在诡异，不断涌进城里的乞丐，他们又不断地被李毅的手下隐藏，营造出繁盛的假象。

魏之宥丢了一个铜板给一个躺在巷子草堆里的男人。那男人看了一眼铜板，又悠闲地闭上眼睛。

他又丢了几块碎银，那男人才来了精神，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城里的乞丐大致分为两种，新来的和常驻的。别小看这些乞丐，他们往往容易被人忽视，所以打探消息更为容易，他们知道的可不一定比青楼的女子少。这是魏之宥打探消息的渠道之一，他观察这个男人几天，见他十分熟练地躲避隐藏便晓得这是一条老鱼。

魏之宥问道“为何鹿城涌进了许多乞丐？”

男人看了一眼魏之宥，道“这水很深，你确定要打听？”

魏之宥又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碎银给他，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于是他从乞丐口中听到关于山神的故事，关于望仙楼的仙丹......

他又秘密前往几个孩子被山神带走的村庄，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了无生机，偶尔不知从哪里串出几个披头撒发的疯子追着他要小孩。这些乞丐多数来自这几个村庄，他们拿着山神赐予的银两和仙丹，在仙丹吃完后就到望仙楼再买，一来二去，误了农忙，钱财花个精光，就流连在鹿城的街头。

孩子，望仙楼，仙丹。魏之宥越想越觉得不安。

所有的不安在俞楚拿到令牌私自进入望仙楼爆发了，他潜入望仙楼时，俞楚已经被绑起来。害怕，他第一次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他能掌控得住，比如他的心。

他和俞楚已经进入这旋涡中，各门派的事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如今这是涉及人命的事，魏之宥很矛盾，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一困境。

俞楚知道离离准备这些胭脂是为了花灯节和最后一场宴会，李毅很会安排这些事务，甚至会在最后举办宴会，邀请各仙家名门展现才艺。魏江在听说离离姑娘准备了舞曲之后，也踊跃报名舞曲。于是她早就和蓝淮慎出去采买这些东西，甚至已经偷偷地练习了好几次。

每个仙家门派举办清谈会都有一个他们自家特色的节目，金府去年的清谈会上有金狮神兽，十分气派，到处在向众人展示着他们的豪气。

青提山的节目则显得小家碧玉些，不过与金府的豪气冲天，大家似乎更喜欢这样有烟火气息的花灯会和有参与感的宴会。

俞楚陪着离离逛街回来，就看到魏江头上插着两支别致的簪子，她在酒红色的玛瑙耳环和雕着荷花的和田玉耳环之间犹豫着。

俞楚替她选择了那对玛瑙。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比较搭配！”她上下打量着这一身，可以说是十分动人了，她想着有人估计会看呆了吧，毕竟她平常都穿着素白色的长裙，虽然仙气飘飘，但还是有些素净，这样艳丽的颜色倒是更衬她一些。

“你说魏君会不会被我迷住了？”她反问俞楚。

俞楚嘴角一扯，只笑不语。

“你不说话几个意思？嘲笑我？我不比离离美？”她双手叉腰，腮帮子鼓鼓的。

“你心里明明想着其他人，还说这个话，你是怕我嘲笑你变了心意，喜欢上其他人吗？”

气鼓鼓的腮帮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

“我也不清楚。”她喃喃自语。

蓝淮慎大摇大摆地来到俞楚的住处，他的脚刚踏进门，双手就抱住扔来的花瓶。

“俞楚，你这打招呼的方式有点别致啊！”

“你以后进我房间能不能先敲门？”

“嗐，你刚入门的时候还是我陪你的，如今成了魏君的弟子，摆起架来了？”蓝淮慎把花瓶摆好。转头便发现魏江，她有点不一样，像一个雪白的陶瓷突然上了色，惊艳。

俞楚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两位仁兄，一位脸通红，一位一副痴呆的模样。粉色的泡泡溢满整个房间，就差让她窒息。

许久，她轻咳一声。两人才结束这拉丝般的暧昧气氛。

“那个，大家伙儿准备出发了。”

“哦，好呀，那我们走吧！俞楚，走吧！”

俞楚笑道“夜晚天凉，我可不出去。你们去吧！”

每到这日，街上就挤满了人，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道两边的摊贩吆喝着，热闹非凡。

等到魏江他们都出去时，俞楚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打扮朴素的就上街。

走到花灯阵里，正看着一盏雕刻细致的兔耳朵灯时。突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没等俞楚回头。那人就抓住她的胳膊，一路穿过花灯。

俞楚对于这味道太过熟悉，只是任由李毅拉着她，默默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第67章 花灯节

说实话，她不知道李毅想干嘛。只是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不想引起注意。虽然人们总是容易遗忘，可是她还是害怕，万一被人认出，万一被魏之宥看见。

从前她喜欢这热闹的节日，摊贩上有各种小吃，姑娘们精心打扮，走过身边都有香粉味，闻着也是满心欢喜。如今她低着头，不去看前方。

舞狮喷出一团焰火，惹得众人拍手叫好。那火离两人好近，李毅一手挡脸，一手将俞楚搂在怀里。

俞楚吓得直推开他，怎奈他抱得那样紧。

两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走走停停，路上一小姑娘挡住两人的去路，甜甜地道“哥哥，给嫂嫂买对头花吧！嫂嫂长得如此标致，和哥哥极配呢！”

俞楚嘴角抽搐，她今日脸依旧很黑很平凡，她在想要不要好好教育小姑娘，不能说假话哦。但是此刻她与李毅在一起，一点兴致也没有，就道“小姑娘嘴真甜，不过姐姐不需要。”

李毅却停下脚步，认真地挑选起头花来。他此刻的样子，让俞楚有种恍惚，像是回到了过去。过去上街，他也是如此认真地给她挑选簪子。

他挑了一对样式简单雅致的，往俞楚头上簪。

“李毅！”俞楚头一歪，别过他伸来的手。

“别动，这对很适合你，你以前很爱打扮，如今这样素。”

她从前在乎李毅，也会扮些小可怜来博取他的关心。俞楚对于迟来的心疼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她站在李毅面前，一颗心就像掉进湖里，感受不到岸上人的关心。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满是魏之宥生气冷漠的样子，与李毅待在一起竟生出不安，以及不自在。

俞楚拗不过他，只得催促道“快走吧！”

李毅又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你烧得这样烫，为什么还要出来？”

俞楚一把打掉他的手，厉声说道“别再假装关心我了好吗？李毅，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在我身上浪费感情是没用的。”

李毅眼神黯淡，低头不语。她已经不再被他迷惑，即便此刻他是真心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如果你自己也不知道，那请你放手，我要回去了。”俞楚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脸上的悲伤一下扫去，轻叹一下，又换上了轻松的笑脸。

李毅领着俞楚穿过一条又一条拥挤的街道，行至鹿城城外的鹊桥。俞楚明白他什么意思了，鹊桥上站着很多人，一对璧人十分醒目。

魏齐鸣和一众门生都在，不周山的门生也在。

李毅拉着俞楚，俞楚却不动。

“怎么，不敢去？”

俞楚看着李毅，冷笑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清醒一点！”李毅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俞楚道“我需要清醒什么？我身上有什么是他可以利用的？”

夜里一阵冷风吹过，俞楚看到离离往魏之宥身上靠近了些。

“他俩才是一对佳人，别会错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毅嘴上这么说，却一直浮现出魏之宥的眼神。作为男人，他怎么会不懂？又怎么会不懂俞楚，她极力否认，眼神却出卖了她。

“你费尽心机地找到我，就为了让我看这个？”俞楚脸色未变，又道“在丹穴山，魏君与离离姑娘的婚事无人不知。我从来就未想过跟他有什么，也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现在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

俞楚用力甩开李毅，此时一阵巨响，天空中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俞楚看到离离对着魏之宥笑，她的脸庞映出五彩的光芒，她是那样的美，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魏之宥。

俞楚莫名的一阵酸楚，李毅一直盯着她，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既然你现在又回到鹿城，不如就待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人发现的，我会好好待你。”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李毅。

冷冷地道“李毅，我没有杀你，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我们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好。我对你早已没有情谊，希望你自重，别忘了你的徐妹妹！”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他这辈子也是不可能的，你不该留在他身边，也不该留在鹿城！”李毅喊道。

俞楚看着他，说道“那我应该去哪里？你就这么容不得我？”

李毅一时语塞，没再说话。

见他沉默不语，俞楚转身就走。

她往前走了几步，缓缓地转过身，说道“李毅，你对我是占有欲，你不爱我。”如果你爱我，早就会去寻我。如果我没有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因此纠缠着我。“还有，谢谢你善意的提醒。”

俞楚很想质问他，到底在鹿城搞什么鬼，鹿城曾经也是她的故乡。但是她没问，如今的李毅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并不是与她并肩作战。每个人都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是鹿城是她的家啊，俞家偌大的产业是她父亲几十年的心血，她怎么能任由阿爹的心血被人随意践踏。

俞楚知道李毅出来不会太久，她站在暗处看着李毅朝鹊桥走去。徐贤看到他，便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与他一起分享这烂漫的烟火。

在黑暗中看着桥上的盛景，每个人似乎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努力地生活。俞楚恍惚了，她的位置应该是在哪里？好像在哪里，都有人跳出来告诉她，你不应该待在那里。

冰凉的泪珠滴在手背上，她甚是凄凉一笑，擦干眼泪。转身朝朱雀大桥的方向走去。

朱雀大桥与鹊桥是相反的方向，名字听着挺庄严肃穆，其实不过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小破木桥。今晚都在看烟火，是她出去找白澄和东方廉的好时机。

那颗古树的树枝上隐约有点点灯火，她拿起了那颗黑珍珠......

东方廉府中

“什么！”白澄听了俞楚的话，跳起来道“你不要命啦！怎么样也得叫我去啊！”

俞楚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被发现吗？”

“我可是从来没被发现，你真是瞎操心。”白澄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生气。

东方廉听着两人的对话，把眼前的卤鸡爪挪到俞楚这边。俞楚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胃口大开。

“谢谢！”她狼吞虎咽地啃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几天精神紧绷着，此时才有了胃口。她扒拉完一碗饭，东方廉让下人又给她打一碗。

俞楚将这几天经历的事统统告诉东方廉和白澄，“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她吐了一把骨头。

白澄此刻看了一眼俞楚的碗，啧啧地摇起头：

“你这是多少天没吃饭啊，”

东方廉一句“哎！”一副正襟危坐地说道“白姑娘，这可不能这么说女孩子的，她会受伤的，她一个女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可是下一秒，他被俞楚面前那盘堆得如小山高的食物吓一跳。俞楚却好似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吃得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