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孤要喝水。”国君的声音沙哑得太不像话。

温热甘甜的清水滑过冒烟的喉咙，国君一团浆糊的脑袋总算稍微清醒，很快他便想出其中的蹊跷，心中有所猜忌。

“陛下，您是梦魇了吗？”孙福全的嗓音浑厚又不失安抚力，确实能让他从噩梦中冷静下来。

国君深深地呼出胸中的沉闷，眼神略带不快地扫过，并不想被人私自揣度，哪怕面前之人是他的心腹。

“去把国师叫来。”

彼时，天已经完全漆黑，国君一觉居然睡到了夜晚的降临。

孙福全走后，寝宫里头静悄悄的，呼呼风声残酷地拍打门窗，像极了他在梦里孤立无援的时候。

也不知过去多久，国师和孙福全一起回来，黑黢黢的，像两个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国君的床边。

还未关紧的门窗猛然吹进一阵晚风，叫本就被冷汗打湿的瘦弱男子打了个寒颤，生怕他就此病倒。

国君并未使用兴师问罪的腔调，只像是平常闲聊一样：“今日的丹药是与从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国师逆着门外的微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似乎也只是平常地挑了挑眉毛。

“这丹药吃下去怎会仿佛不醒似的，接连不断地做噩梦呢？”

国师略微有些沉默，压低着音量，眼神饱含赞许：“确实是不一样的，不知陛下梦到了什么？”

仿佛是“良药苦口利于病”的真言被别人认同，国师的用心也被国君发现，他欣慰地笑了，粲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行为甚是诡异。

一想到梦境中那只阴魂不散的怪物，国君都感觉左半张脸颊隐隐发痛，他下意识地蜷缩自己的身体，不敢大声讲话：“它是一只很可怕的怪物，长着死鱼一样的双眼，满口尖利的獠牙，国师……”

见多识广，可还知晓？

然而，未出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国君瞪大紧盯着国师的眼睛，吞咽了口中残存的唾沫，喉间又像火烧一样，狠狠刺痛。

国君假装不经意地拉开与国师的距离。

可国师的动作却比他想的还要快，扭头的瞬间，一张阴森可怖的笑脸就出现在国君的面前，仅有一拳距离。

视线越过那口锋利的獠牙，逐渐上移，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时，国君还是被吓得哇哇大叫。

它穿着国师的一身玄衣，似乎还嫌惊吓不够：“陛下，您梦中的怪物就是这样的吗？呵呵——”

国君被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滚落床榻，以头抢地。

不知何时，孙福全竟消失不见了……

————

这下，国君算是彻底从梦中惊醒了，今日的宫宴尚未结束，冬日的暖阳高高悬在宫殿斜上方，竟然就这么的温暖舒适，让他沉睡过去。

彼时，歌姬舞女一曲演奏完毕，盈盈一拜。

国君谨慎地观望周围的情形，国师慵懒悠闲地坐在下首，饶有兴致地与人暗中较量。白鹤小道士潇洒地饮尽杯中的烈酒，与对面的好友相视一笑。

国君看着掌心中横躺着的精致木盒，逐渐回过了神。

梦里，可怕的怪物犹在眼前，而他以为的“始作俑者”却获得了他的全部信任，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来人，将国师拿下！”

一句话掷地有声，八字胡都颤了几抖，惊动整个朝堂。

退后的舞女歌姬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连心腹大臣也不敢触怒国君的圣颜。

国君却尤其解气，如今这里正是他的主场，整个合安国都是他的，并没有什么可怕而凶残的怪物。

梦中的遭遇令国君后怕不已，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警示。总有人打着“长生不死”的名号，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将毒药送至他的口中。

杀鸡儆猴，国师必须严惩！

然而，国师的笑意只在嘴角僵硬了一瞬，随即便绽开一个更为狂妄的笑。他用挑衅的目光看向霁凉，只露出一半的眼珠，显得意味深长。

国师掸去玄衣上铺散的太阳光，径直走到国君的对面。

鲜亮的紫色在华袍上逐渐淡去，顺便还抖落了一地乌黑发亮的毛。

他的目光好似大型的食肉动物，贪婪地紧盯落单又弱小的猎物，杀意在眸中迸溅，国师再也不用虚伪地假装自己。

“陛下好生无情呐，您吃了我的这么多丹药，竟然还会疑心我对您的忠诚，如今，更是要取我性命？”

国师咧嘴一笑，比任何时候都要妖邪鬼魅，他似乎有一点惋惜，却也没有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因为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大太监孙福全眼疾手快，以肉身之躯横在国君的面前，口中朗声喊道：“护驾！护驾——”

国师满不在乎，慢条斯理地后撤一步，“善解人意”般主动走下台阶，拉开距离，却正巧落入了禁卫军的包围圈中。他的口中发出一声嗤笑，抬手击掌为号，华贵的衣袍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波光粼粼。

“自不量力。”

群臣只觉后背一凉，浓密的胡须随风吹动，身后居然就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个魁梧挺拔的士兵。

他们穿着亲兵的精锐盔甲，手拿合安国的最强之盾，本该将国君护卫周全，对他忠心耿耿。可腕间藏着的利刃，却对准了为国家殚精竭虑的大臣！

白鹤一定是能认出这些“叛徒”的，他转头错开亲兵们如死鱼一样的双眼，白鹤无奈抱怨：“怎么又是这些血魔？”

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血魔显然是不屑于动手的。

利刃架在脖颈之上，冰凉的鼻息喷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冒出多不胜数的鸡皮疙瘩。顺便，它们的口中还溢出了“呵呵”的威胁声。

而武将和侍卫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血魔本就不知疲倦、不闻伤痛，哪怕躯体上早已皮开肉绽，却依然坚挺。手中的最强之盾，又能一次次灵活地抵御反抗和攻击。

所以，双方近身搏斗，凡体肉胎又怎是炼化过后，血魔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