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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碑与白旅人

作者:红绿灯拖更侠 | 分类: | 字数:45.9万

启示录(4)

书名:花之碑与白旅人 作者:红绿灯拖更侠 字数:3636 更新时间:2025-02-06 02:00:36

今天是梅伦德斯家的女婿,狂怒骑士团上尉,亚当.梅伦德斯受封获得赐予领土和城堡的日子,天气温和凉爽,晴朗明媚。这让拜访亚当宅邸的贵客人们都喜笑颜开,并未因为漫长的等待而浪费掉好心情。

贵族城区中的贵族城区,赫库兰尼姆区。

这里原先是温墨落城区内最早的富人区,那时的城市设计还不像彼时,拥有宽阔的城市走道和密集的人口密度,只是像一栋栋小别墅连着的区域,没有什么过于富丽堂皇的地方。

可是如今,数栋别墅间的围墙被打通,连成一块共同的空间,大的别墅群吞并小的别墅,便如同大的贵族世家吃掉了小的贵族世家,牙齿上满是流动的狰狞人血。

等待在宅邸外的客人扶起高高的礼帽,偶然瞥一眼天空,再看一眼正在门开热情待客的小夫妻,不自然的就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好像回到了她们当年刚刚新婚的时候,满眼都是甜蜜。

少年难得卸下那身坚硬的军装,换上了一套颇为考究的礼服和黑长裤,平日握住刀柄的纤长大手此刻稳稳地接过客人的手提行李箱,稳到不带一丝抖动。

在这身收敛起浑身肌肉的装束下,圆眼镜的银发男孩愈发的不像一个军人了,他的谈吐温婉,眉眼顺从,倒像是一个整日和书本与文字打交道的老师,连骂人都不太擅长,只会装作生气的样子训斥学生。

他身边的女主人也是一般相衬,在宴会中的帕特里西亚是只开了花的孔雀,每一寸肌肤和发丝都是她挂上首饰武装自己的滑槽,翡翠蜀子和高梨裙的花瓣般褶皱就是最利的刀刃,没有男孩不会着迷于她的年轻美好,走到哪背后都会有追逐着她背影的视线,就像是饥饿的野兽在黑夜中亮闪闪的眸子,恨不得扑上去把帕特里西亚白暂的肌肤含进嘴里,把那双伸到面前的,白白的软软的仿佛白玉般半透明的手吃进去,就再也不吐出来。

她并不像一个具体的,可以追求的女孩儿。

更像是一件华贵的皇冠,谁摘下了她,谁就夺得了梅伦德斯家的荣光和权力,可她自己也从不介意,永远像个完美的陶瓷人偶那样全无破绽。

温墨落每年的新春晚会都不乏有男孩们为了她大打出手,因为她一次次漫不经心的昂贵回礼和给予出去的吻手礼,吃了醋的男孩就会瞪着对方开始摩拳擦掌的准备打架。

可如今她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与平日的她比起来朴素的像是农家妇女,全身没有半点装饰,长发也只是自然坠了下来,可是那双白里透红的艳丽小脸笑意盈盈,完全是一个满足于丈夫强壮的年轻妻子。

叹着气祝福新婚主人的邻居都们都在感慨,时间真是过的快,一眨眼那个风流多情的小帕特里西亚也会收敛起心思来,一心一意待在丈夫旁边,叫帕特里西亚总是心虚的尬笑,用手拉住丈夫的袖子拼命摇头,客人们就不怀好意的看着黑了脸的丈夫大笑,其乐融融。

这份幸福太唾手可得了,以至于亚当在高处看着那一张又一张面孔如流水般划过,心底居然勾不起一点涟漪。

就在教皇亲自赐予的宅邸对面,他百无聊赖地站在屋顶,双腿交叉,眼神慵懒。

出入战场的一年时间里,他早就把贵族间的繁复礼仪给忘光了,炮弹的轰鸣比任何事物都要能洗去另外的记忆。佩缇能比他做的更好,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件事。

此刻正在和他名义上妻子站在一起待客的,是他的替身佩缇,她们做的远比他亲自上去要好,佩缇在一年时间的磨耗下,比他还要像一位堂堂正正的贵族,面如白玉,瞳孔里纤尘不染。

『文弱但是强大的少年军人』就是这个名为亚当的女婿面具。如果有一天这个面具被摘掉了,在温墨落里不会有人认识他,认可他。

军方与他的合作,仅此而已。

这场政治联姻中他真正所想要的,不过是法斯莉娅的去路,只要得到了消息,他立刻就会离开温墨落。

在蜜糖中浸泡的太久了,他害怕他会忘记从八岁时开始的忍耐,那些艰苦岁月刻骨怨恨的孤独,那无数个躺在荒原上眺望星空的寂寞,风尘仆仆的孩子伸出满是褶皱的手,他的瞳子不再浓烈如风火。

执念这种东西,有些人不在乎,有些人却会记一辈子,到死不都轻易松手。

亚当不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很多,他拥有的,很重要的,绝对不能松手的东西...

流云从建筑群的头顶飘过,一次明暗交错的间隙,身着长袍的刺客已经离开了原地。

大概早就全部都弄丢了,握在手里的,只剩下些零零散散还未全部忘完的回忆。

黑袍的刺客笼罩在阴影中,从屋顶一跃而下,如大鹰般展开双臂,任凭自己失去重心坠向大地——柔软的堆积马草接住了他,他拍拍手臂上的灰,大隐于市的走入人潮。

人总得为了些什么活着,亚当看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也许是为了皇帝、金钱、权力、信仰...在旅途里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启示录(4)

倘若没有为之支撑住内心的重要之物,亚当不敢想象那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老师……我已经快把你的长相忘记了啊。”

满城的风铃草被吹动,沙沙的响声淹没了他的自言自语,像是沙海淹没了一粒小蝎子,而后再也看不出蝎子探出来的头。

————

“那个混账啊啊啊啊————”帕特里西亚正在新婚宅邸中咆哮,整个人呈现喷火龙的愤怒姿态。

佩缇在旁边摘下满是手汗的白手套,用力揉搓扮演亚当到肌肉酸痛的脸颊,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从清晨佩缇站在帕特里西亚催促她起床迎客的七点算起,她们已经寒暄了整整一天,声带都沙哑的有点干疼。

“亚当先生还没回来啊。”

“是啊,这个点了还在外面鬼混...啊!出轨!绝对是出轨!”

面孔扭曲的帕特里西亚大力拍桌。

女孩扭头,这个点女主人已经完成了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轻飘飘的睡衣准备入寝了,而他还是一身硬邦邦的礼服和皮靴,袜子在皮靴不透气的鹿皮里焖的满是脚汗。

时间不早了,该打道回府到黑堡了,但是佩缇却觉得如果不安慰一下面前暴躁的女孩,这样直接离开有一点点不礼貌。

在亚当离开王都的一年时间里,她和帕特里西亚也早已处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两个人时不时就会在一起处理公务,签字盖章,梅伦德斯家的不少私人业务是不能对外透露的,所以她只和最亲近的几个人开口。

有许多的时间她们共同工作到半夜,门外就是宵禁,若是碰到了巡逻的警察还会盘问记录,这对于亚当的替身人偶身份来说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她们也经常睡着同一张大床上,头枕着胳膊腿捞着腿,亲密似姐妹,睡不着的时候就左边瞎侃侃右边瞎侃侃,今天讨论帅哥明天讨论甜食后天讨论神学,反正女孩们的话题总是聊不完,多如羊毛。*

只是,现在亚当已经回来了。那张大床上该躺着的,是梅伦德斯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而不是她。

“那么,梅小姐,我回去了。”

思量再三,佩缇还是起身低头,作一个短暂的礼就转身离开。

她知道她的背后,有一双极深极深的瞳子在望着她,幽怨似寡妇。

“你要走么?”

佩缇看不清这个女孩的心底思绪,她清楚的感觉到在亚当离开温墨落的一年里,帕特里西亚总是在依赖她,向她撒娇和索取。女孩之间本并无什么大碍,可是她的很多举措还是经常让她猜不透这些无由善良的动机。

“是的,亚当回来了,那么我作为替身人偶也应该理所应当的让开位置。”佩缇扭过头去,神色淡淡的。

“我....很抱歉。”

“道歉什么?您并没有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您拯救了曾经走投无路的亚当,间接性救下了我的性命,该向您道谢的人是我。”佩缇歪歪脑袋,走近了帕特里西亚的身边。她们都是高个子的女孩,不过此刻帕特里西亚赤着足,也就比佩缇低了一头,像是个妹妹,脸上的歉意是那么深刻。

“难道,您的意思是您将亚当先生从我身边夺走了么?”

“嗯。”

佩缇忽地笑了,她化妆成硬朗曲线的男子面孔裂开一丝缝隙,那缝隙里射出了一个女孩的干净吐息。

“他的心,”男扮女装的书生伸出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过粉发女孩的胸膛,越过锁骨,指尖带着凉意,停留在心脏上方。“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再用力鼓动了,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包括您。我并不介意妻子这个头衔被谁拿去了,因为那并不重要,亚当并不会把他的真心掏出来献给对方...他的真心早就弄丢了,不知不觉的,在某个死地。”

佩缇的声音轻轻的,夹杂着一丝低不可闻的悲伤。

帕特里西亚还未咀嚼完话的深意,就已经被抱住了。她的身上传来了和亚当一样的龙胆花香气,那是种几乎闻不到的气味,只有人们相互拥抱缠绵的时候才能嗅到一点点。

这份拥抱也相似姐姐对妹妹的拥抱,留着一点点距离,却也毫不保留的表达着一些东西。

“别愧疚,您不是想成为他身边的妻子么?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只有君王才能和君王同行,如果没有了您,还有谁可以站在他身边拔剑而立呢?”

佩缇笑笑,粗糙的手放上帕特里西亚的头顶,摩娑起来,舒服的她微微眯起眼睛。

“我其实还蛮好奇亚当先生喜欢上别人时候的样子的……如果您能办到也很好,真的。”

夜色正浓,银月高悬。月季花和虞美人在温墨落城内开的热烈,在哪都能瞥见那些炽烈的花丛。

最后她们对视着,轻轻笑了笑,就此挥手告别。

佩缇一个人行走在偌大的街道,略大的皮鞋啪啪踏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起头来,眺望高大楼宇割成的十字型天空,方方正正,月亮被厚重的流云遮盖住,她仿佛一只青蛙从井底眺望天空,天空的大小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点,让人觉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