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昊天一言不发，直指前面的另一片杂林，慕容泽正催马跟着他前行，忽听得一声痛嘶，脚下一绊，整匹马向前跪了下去。

它的后腿中箭，重重跌倒于地。

慕容泽身不由己，跟着马向着地上扑去，眼看就要摔倒在满地的荆棘之中。

他还来不及惊呼，忽然腰身一轻，身子在半空中被忍扶了一把，原来是楚昊天及时拉住他才免于坠马。

慕容泽这才稳定身形，诗菡也下马询问：“瑞王，你没事吧。”

“没事”慕容泽并未重伤，只是因为药效浑身无力。

“诗菡，我们还得继续走”楚昊天仍忧心身后的追兵。

“恩”他们二人扶着慕容泽继续在山林中赶路。

身后的箭已经无法射及，他们已经逃离射程。喊杀声逐渐远去，夜色也笼罩了整个山林。

明月出山林，清辉染得周围一片银白，刚刚的那一场生死厮杀，恍然如梦。

她心中紧张，但也只能屏息静气，然后才轻轻地叫慕容泽：“瑞王…”

慕容泽没有回答，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那沉滞的喘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明显是不对劲的，手上湿湿黏黏的，尤带温热，她知道那是什么。

“诗菡，我们把他放下来”楚昊天扶着慕容泽倾倒下来的身体，望着眼前黑暗的山林，前方是一条山涧，周围茂林丛生，有水，隐蔽，又能迅速逃离的地方。

“这？”

诗菡看见了扎在慕容泽肩胛上的那支箭，不敢去拔，先到水边翻了翻草丛，找到几株药草，才用匕首割开他的衣服，将那支箭露出来。

月光冷淡，照在他的身上，月光把慕容泽的肌肤映得苍白，殷红的血迹在皮肤上更显触目惊心。

她默然咬住下唇，握住他衣领的手微有颤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俯头看向他的箭伤处，见伤口没有变黑，箭上也没有倒刺，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草药洗净，用石头磨烂，在用匕首割开伤口附近的肉，抓住那支箭迅速拔出，敷上草药。

创口不小，血流如注，她也不知道草药会不会被血冲走，但也只能先用布条将他的伤口紧紧包扎好。

等一切弄好，已经月上中天，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身是汗。

楚昊天替她擦着汗水，望着俯卧在草地上的慕容泽，这时，他竟然有些羡慕重伤的慕容泽。

诗菡见他伤势这么重，月光下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她呆了呆，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为大夫，也有如此无力的时刻。

她默然看了他许久，楚昊天看着她，将慕容泽的衣服拉上。

“我去洗手”诗菡撑起身子，到山涧旁洗了手，对着月光看见手掌上染了黑黑的几块，吓得差点跳起来，定是之前被那钢针所伤，而此时，她不能让楚昊天和慕容泽担忧。

心一沉，扯破衣带，胡乱的绑了绑。

楚昊天递了帕子：“诗菡，你也辛苦了。”

“我还好”诗菡虽然没受伤，但太累了，整个人异常疲惫。

“我守着，你先去休息”楚昊天不忍她如此劳累。

诗菡点头。

下弦月，明净的天。长风拂过头顶树林，远远近近的声音在恍惚之中回荡，反倒显得更加冷清。

诗菡靠在树上，楚昊天照顾慕容泽，楚昊天见她满是疲惫：“诗菡，好些了吗？”

“还好，”已经是凌晨时分，诗菡困倦无比，却无法睡着。

楚昊天想来想去，疑惑道：“你们怎么会遇到刺客的。”

“我不清楚”诗菡摇摇头，不管如何，胡蝶并未对她下狠手，可刚刚那帮人明摆是冲他们而来，这么说来，杀手共有两批人。

楚昊天左思右想，“我想刚刚的人不像胡蝶的人，反而像训练有素的暗人。”

诗菡点头，胡蝶要对付她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

“这些人多半冲慕容泽而来”楚昊天估摸着目前的局势，这些人一定是冲慕容泽而来。

诗菡点头：“我也有同感。”

沉默片刻，楚昊天才开口：“你还好吗？”

“你是指什么很好”诗菡无奈叹气。

“我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楚昊天瞧着诗菡。

诗菡望着月色，喃喃自语：“说好也好，不用成为嫔妃，说不好也不好，三妹的情况有些严重，而且我担心…”

楚昊天瞧着她的失落：“担心什么…”

“没什么”诗菡语气中透着悲凉和失望

“诗菡。”

楚昊天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他的耳朵贴在地上，尽力地贴近，听到那边的马蹄声。

疲惫凌乱的起落，略显错乱的蹄声，显然是训练有素，定是那些人，定是他们搜寻过来了。

幸好，蹄声显示，他们已经被丛林分散，来的不过只有两三匹马。

他站起来，看着她：“诗菡，我去引开那些人。”

“楚大哥”诗菡大惊。

“没事，大哥一定会回来找你”顾不得许多，楚昊天如箭一般向前疾驰，越过山涧，向着前面黑暗的山林急冲而去。

而诗菡将地上的慕容泽拖起，藏到溪边灌木丛之中，她蹲在慕容泽的身边，屏息静气，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两骑马匹从后面的山间冲下，越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向着前方楚昊天奔逃的方向追击而去。

一人率先追击，另一人搭上响箭，向着前方射去，一点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向着前方画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如同一把弯刀划开了夜色，一闪即逝。

她又在灌木丛后静静地等了许久，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到，周围一切安静如初，她紧紧盯着眼前形势。

这一看不打紧，她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她藏身的灌木丛之前。

他手里牵着一匹马，显然也是追击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跟着那些人追击，反而留了下来。

而此时，他正站在月光之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月光已经西斜，从他背后逆光照过来，他脸上蒙了黑布，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诗菡一时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身上移开，看向慕容泽，然后压低声音，缓缓地说：“宜嫔娘娘。”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正是刚刚命令所有人追击他们的那个人，应该是杀手中的头领。

诗菡脸上涌起恐惧，那人抽出腰中剑，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逆光之中他的身影遮住了月亮，黑影逼压在他们身上，令诗菡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过，盯着慕容泽，手中的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向着他的心口刺下。

“我知道你们的身份”诗菡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顿了一顿，目光冷冷地瞥向她，却没出声。

“你变换了声音，可我还是认出你是谁。”

他一言不发，只将自己的剑尖移过来，对准了她的脖颈，诗菡吓得说不出话。

她胸口急剧起伏，因为脖子上的剑而呼吸不畅，喉口也几乎哽住了，变得低暗下来：“你们制造了这么多的惨案，就是为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嗫嚅着，仿佛因为恐惧而无法大声说话，那人便弯下腰，低头靠近她，想要听清她所说的话。

她说到这里，他微微失神，只不过这一错眼的工夫，他骤觉眼前一花，一柄匕首已经扎向了他的下腹。

他反应极快，一个翻身立即避开，然而终究距离太近了，虽然闪避开了要害，但左肋被划破，鲜血已经狂涌而出。

他捂住自己的左肋，不敢置信地连退了两步，而诗菡已经从灌木丛后一跃而出，抓起一把沙土向他的眼睛撒去。

他没料到她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可一手握剑，一手捂伤口，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手中挥剑急守，不让她迫近。

只听见诗菡说：“此乃天子脚下，尔等冲瑞王而来，你们是想篡权还是想夺位。”

他一声不吭，捂着自己的左肋，感觉到剧痛彻骨，已经站不住脚，只能靠在身后树上，尽最后的力气给自己封闭了穴道止血，一动不动地瞪着她。手中的剑虽然还握着，可身体剧烈颤抖，已经彻底无力了。

诗菡没空琢磨他，走到他身前，先一脚踩住他的剑，然后另一脚狠狠踹在他的手腕上，无论他怎么强悍，这一下都不由得低呼出来，手中的剑顿时松脱。

“我不想杀你…”她将他的双手抓过来，用自己撕破的衣服绑住，顺便扯下他的蒙面巾，见是张几乎让人看了就忘的平板陌生脸，便直接将蒙面巾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然后扶着慕容泽，消失在夜色中，眼看这一夜波折，天边已经浮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