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房间中两人作出什么动作，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蛮横打开了。

看过去，便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走在前方的男人，大腹便便，一副横脸肉。

看到此人，李志明脸色变了一下，愤怒加生气。

秦河如则是称称作奇。

这大腹便便的男人，吃得油光满脸的。在这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对方竟然吃得这么胖，倒也是一件奇事，难怪别人都说食品站油水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后面来的人见李志明生气了，赶忙解释：“科长，我解释过了，是……”

“不用了，你先出去。”李志明压抑怒气，挥手示意那人离开。

那人识趣的道了歉后，离开这里，不忘关门。

待人走后，李志明指责。

“常昆，你什么意思？”

他办公室有人，如此不给面子直接闯进来，即便他脾气好，此刻也忍不住想要动手打人。

若不是秦河如在，只怕他已经以妈为中心开骂了。

常昆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一旁的秦河如。

刚刚那人和他说李志明在和人商讨事宜，他以为开玩笑的，没想到是真的。

现在他有些骑虎难下。

倒不是担心李志明的报复，而是不清楚秦河如的来历。

能和一位副科长商谈事情，大概率本人要么也是副科长，要么就是来历不一般。

对方偏稚嫩的面孔，让常昆更倾向于后者。在他的认知中，没人能这么年轻当上副科长。

“李副科长，这位是？”常昆询问道。

“呵。”李志明不屑一顾。

笑容尬住的常昆，只得将目光放在秦河如身上。

“真是不好意思，我以为老李办公室没人呢。”常昆解释一句，自我介绍：“我叫常昆，是星星食品站的副科长。”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李志明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依然能做到。”

“小同志有没有兴趣去我办公室聊一下？”

背景大，那就拉拢。

他不是傻子。

此刻坐在这里，很大概率是李志明请来的帮手。

眼看着即将要获得胜利果实，他可不想让人来搅乱。

“常昆，你踏马什么意思？”李志明双目喷火，气势汹汹冲到常昆身前质问。

在他面前说这个，什么意思？抢人吗？

常昆后退一步，惊讶道：“李副科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只是看人家小同志来我们星星食品站，想要替你招待一下罢了。”

“毕竟你还有很多事没做，是个大忙人。我这不是担心招待不周，会让人误会了我们食品站嘛。”

“对了，你今天的猪肉卖出去了吗？没有的话要加快速度哦，免得明天就吃不了了。”

末了，他不忘嘲讽一句。

提到这事，李志明难得硬气了一次：“我的事就不麻烦你操心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走了，不要耽误我招待客人。”

此话让常昆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他望向秦河如。

在他看来，李志明是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猪肉卖出去的。现在有底气了，那么应该是有人在帮忙。

那个人是谁，想都不用想。

“同志，有没有兴趣去我那里坐一坐？”

常昆没有理会李志明。

同时他有些不悦。

他刚刚已经自我介绍了，按理来说，秦河如也应当介绍自己才对。然而他和李志明在这里扯了半天，对方却一个字都没说。

秦河如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和李志明算起来，是亲戚。

他不帮李志明就算好了的，这个人竟然还想让自己对付李志明。

怕不是……

虽是这般想着，他却还是介绍自己。

“你好，常副科长，我是四九城红星轧钢厂采购科的副科长，我这次来是和李副科长谈合作，如果你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能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想来明白人都能听出来。

常昆一听，脸色大变。

果然，他就猜到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来帮李志明的。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他和站长好不容易把那个厂搞定，现在又来一个更大的厂，他就是跑断了腿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让对方和李志明断合作。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常昆扬起笑容，热情的走过去和秦河如握手。

“原来是从四九城来的贵客啊。”

他扭头看向李志明，脸上有着不悦：“李副科长你也真是，这么一位贵客你竟然没和我们说，真是太不应该了，要是怠慢了别人还以为我们星星食品站只有你这一位副科长了呢。”

“要我说，谈合作的话还是和站长亲自谈吧，你觉得怎么样？秦同志。”

“一位副科长能给你的优惠，肯定没有站长给你的优惠大的。”

食品站出售的猪肉，并不像供销社那样价格是死定的，这个是可以谈的。

第218章 小心眼了啊，开个玩笑嘛

一般来说，要的肉越多，价格就会稍微低一些。

为什么说采购科油水足？原因就在这儿。

假如毛猪的销售价格是一斤五毛钱，采购科的人把价格打到了一斤四毛五，那么厂里是会给奖励的，但这还没完。

如果这个人把价格打到了四毛五，回去报的价格是四毛八，那么就有三分钱进了他的口袋。

一斤赚三分钱，一百斤就能赚三块钱，这个利润不可谓不大。

即便他价格没有吃回扣，也很有可能在肉上面做手脚，自己拿走几斤。

回去完全可以说称重的时候没称准，这里少一点那里少一点的，就能补足自己拿走的那部分。

这个叫做——损耗！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干。

像轧钢厂采购科的人经常这么干，那些领导不是不知道，他们知道。

他们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他们自己也得了好处。

还有就是，采购科的人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和别人砍价？不就是有利可图嘛。倘若你不给好处，谁会去砍价？反正采购用的钱又不是自己的。

这么看来，吃亏的还是厂里。

所以，保持这种才是最好的。大家都有好处拿，厂里也不用多出钱。

总而言之，采购科在采购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和等级更高的谈合作，因为等级高的人，给的优惠最大，优惠大了，自己能拿的油水也就越多。

是以，常昆觉得，秦河如没有理由去拒绝。

但是，事情往往很容易出乎预料。

秦河如真的拒绝了。

“不好意思，常副科长，我已经和李副科长把合作的事谈好了。”

闻言，常昆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秦副科长，你第一次来我们星星食品站，可能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你口中的李副科长，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他代表不了莪们食品站，就是说你和他谈的合作，实际上他根本兑现不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得罪了李志明。

当事人脸色阴沉，呼吸变得急促许多。

秦河如看了看常昆，又看了看李志明，脸上的表情，无比怪异。

常昆进来的时候，他只以为是李志明的仇人。

这年头谁没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他自己就曾经和朱老二闹得不可开交。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从常昆的话中，他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那就是李志明在这个食品站，好像挺不受待见的。

难怪小老头非要和我合作，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秦河如才终于明白那时候的小老头为什么有点着急，李志明看见自己，又为什么那么高兴了。

感情是受到排挤，需要支援。

当然了，他并没有想着落井下石。他还指望着小老头的两头猪仔，然后过上猪肉自由的生活呢。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宜多说。

李志明脸色铁青：“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常昆，我这里不欢迎你。”

他一手指着大门，怒气冲冲说道。

常昆不屑：“这里是你家吗？不是你家的话，我为什么不能待在这儿？”

李志明冷着脸：“你要这么玩是吗？”

“行，那我以后有事没事就去你办公室玩，大不了以后大家都玩完。”

被三番两次挑衅，哪怕他是个老实人，心里也会有火气。

不让我玩，那就掀桌子，一起不玩了。

常昆见他真的生气了，内心有点发悚。

他真的怕李志明那样做。

他来捣乱，不过是想破坏李志明的计划，让自己能顺利瓜分到对方手中的权利。

可是说到底，这个蛋糕不是他一个人吃。

换言之，他继续待在这里，就会把李志明得罪死。

到时候就是，怪事他一个人做了，吃蛋糕的时候，却是大家一起吃。

不值得，一点不值得。

想到这儿，常昆脸上堆满了笑容：“李副科长，你这就小心眼了啊，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嘛，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小心眼了啊，哈哈。”

他对着秦河如笑了笑。

“行，这里不欢迎我的话，那我还是走了。”

说着，他抬步走向门边，临走时，却留下一句话：“秦同志，你要是想谈合作的话，我建议还是来找我，或者我们站长。”

“你找他，他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

说完，给了李志明一个讥讽的笑容，毫不犹豫的关门离开。

“欺人太甚。”

李志明心中的怒气无处可发，只能原地咆哮。

过去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一点理智。

“让你见笑了，小河。”

“没有。”秦河如摇了摇头，问道：“我怎么感觉他和明叔你有仇啊。”

“是有一点仇。”李志明苦笑，却没有多说。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利益问题罢了。

食品站最初是他家的。

后来老爷子退休，换了一帮人之后，这里就变成新旧两派了。

谁都想获得更多利益。可是食品站就那么大，想要得到更多利益，那就只能从自己人身上下手。

而他，就成了最好下手对象。

实际上李有福在退休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上面直接空降了几个领导下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以至于李志明连正科级干部都没有当上。

见他不想说，秦河如就没多问。

这是别人的事，想说他自然听，不想说他也不会好奇。

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少打听为妙。

“还不是当初……”

想着秦河如和他是一个村的，加上他此刻需要一个倾诉对象，故而李志明稍微说了一些食品站的事。

虽说没有听完，可秦河如不是傻子，仅从三言两语中就大致判断了星星食品站的格局，以及李志明所站的位置。

“明叔，恕我直言，你和那些领导，难道就没有一个关系好的？”

秦河如只觉得不可思议。

食品站的前身，是李有福卖猪的店铺，甚至李有福还是食品站的第一任站长。

李有福难道是傻子，不懂得去交好那些领导，给自己儿子铺路吗？

李志明叹了口气：“这事，说来真的很巧合。”

“早些年的时候，这里的食品站其实只是科级单位，我爸退休的时候，才升为处级单位。”

“这个站长是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你……懂我的意思不？”

原来如此！

秦河如恍然大悟。

难怪。

他就说嘛，李有福不是傻子，退休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把自己儿子升为正科级干部。

李有福自己是副处级干部的话，交几个副处级干部是很正常的事。

真那样的话，李志明现在的处境不可能那么困难。

若是像李志明说的这样，就解释得清了。

李有福只是正科级干部，想要交到副处级干部有点难，即使交好了几个，但他已经退休了，那些人会不会卖面子就不好说了，毕竟帮他儿子，就等于得罪一个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干部。

尤其这个干部还是食品站站长。

正科级干部，副处级干部，只相差了一级，却能让人感受到天差地别。

秦河如有理由相信，这是上面早就预谋好的。若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人前脚刚退休，这边就升级别了。

难怪那么多人不想公私合营。

“哎，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