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李志明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表情时而平静，时而狰狞。

他的心情，秦河如曾有所体会过。

当初朱老二要挟他的时候，他在心里已经编织出数十种杀死对方的计策了。

许久。

“不好意思。”回过神来的李志明对着秦河如道歉。

后者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明叔，我们还是说说合作的事吧，向前看，有些人不必太在乎，他还能翻天不成？”

秦河如转移话题。

说真的，他不觉得刚刚那人能将李志明排挤出这个圈子。

人家是实打实的食品站副科长，只要他在位一天，就有的是人想讨好。

朱老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即使把周围人得罪了一遍，依旧活得好好的。

况且，他不相信李有福没有留下后手。

就像他背后的大人物一样。

那种关系，只有到非常时刻才会动用。

“还是你看得开。”李志明强笑一声，坐下来。

秦河如开导：“人嘛，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有利益纠纷，利益带来的，往往会有敌人和朋友。”

“在走上这条路的那天，我不信明叔你没有坐好心理准备。”

职场如战场。

尤其对于他们行政单位的人来说，更是残酷。

寻常时候，大家会表现得和睦。

为什么？

因为行政单位想要往上升一个级别，那是千难万难的。有时候不是你有能力你就一定能升上去的，还要看你的情商如何，有没有人脉关系，以及有没有空缺的位置。

基于此，一旦出现空缺位置的时候，底下人为了争夺一个位置，会争得头破血流。

轧钢厂采购科的五位副科长，就是如此。

年前的时候，大家见面有说有笑的。

现在呢，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李志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有时候会想不通罢了。”

秦河如笑道：“这就是典型的当局者迷嘛，走出来看看就好了。”

“对付这种人，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他的声音，变得清冷了许多。

对付朱老二时，他就是直接把对方连根拔起，一点点机会都不会给对方留。

有时候会觉得太过小心谨慎了，然而所没有足够的警惕心，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后悔也没有用。

听出了秦河如的狠辣，李志明的表情变得端正许多。

这一次，他不在用过来人的眼神打量，而是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去对待。

他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能在这个年纪成为副科长，似乎靠得不仅仅是情商和学历。

随之，就是高兴。

盟友厉害，他的地位就越有保障。

“这个以后再说吧。”

他怎会没有想动对方的心，奈何没有那个实力。

倘若背后没有站长支持，一个实权没有他大的人，他分分钟能玩死对方。

“小河，你……”

迟疑了一下，李志明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说话可能有点直接，你别介意。”

“不介意，明叔你说吧。”

如此，李志明才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以后你们轧钢厂采购肉就来我们这儿采购吧，你放心，优惠力度一定是最大的。”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

毕竟像轧钢厂这样的大厂，肯定是有稳定的合作对象的。

自己这一行为，无异于在说，你把之前的合作对象扔了吧，换我来。

是个人都觉得过分。

这……

秦河如呆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明叔，这个我还真没有权利做主。”

或许是怕李志明认为自己在敷衍，他转而解释道：“明叔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采购科的结构，我和你细说一下吧。”

“我们采购科有六个组，每个组负责采购的东西都不一样。像采购猪肉这种事，是一二组执行，我是三组的副科长，这个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之所以临时来你这里采购肉，只是上面突然要求的。”

“再则，我们轧钢厂每天需要多少肉我也不知道。”

听完，李志明有点失望。

他见秦河如来自己这里采购猪肉，以为这方面事务就是他在管理。

秦河如看出来他的失落，沉吟片刻，缓缓道：“不过这事……我可以回去和我们处长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行，不行的话，我到时候帮你留意一下其他单位，看有没有需要的。”

猪肉这东西不愁卖。

有猪肉就意味着有资源，有资源就意味着有人脉关系。

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但是他也知道，他胃口没那么大，吃不下。

此刻，他忽然庆幸星星食品站的规模不算很大。

要是像四九城规模最大的那个，他是万万不敢答应的。

四九城规模最大的那个食品站，同时供应了不知道多少家公司大厂呢。

第219章 吃回扣，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像星星食品站这个，他们轧钢厂就算一口吃不下，吃下一些总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就是看轧钢厂想不想吃下。

这个问题，秦河如其实没有多少答案，也许他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很少有人会抛弃原先的合作伙伴，去选另外一个合作伙伴，除非带来的利益更大。

“明叔，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你问。”

“如果我们轧钢厂和你们合作，你们每天能供应多少猪肉？还有就是，猪肉价格是怎么样的？”

要是这边开的价格低，不是没有回旋之地的。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李志明专门负责管理这里，他不需多加思考，便回答道：“供应的话……”

“我们星星食品站每隔两天杀一次猪，除去供应给其他单位的，大概能供应四百斤猪肉给你们，算下来的话，就是一天两百斤。”

“价格嘛……”

李志明坐得离秦河如近了一下，生怕被人听见。

他压低声音：“如果你两百斤都要，价格就给你算五毛五一斤，怎么样？你可以给厂里报到六毛一，六毛二，我这边会配合你的。”

他给了一个你懂得眼神。

秦河如自然能看得出来。

一天两百斤猪肉，轧钢厂能吃下。

每斤五毛五的话，不高，相比较供销社每斤七毛八的价格来算，有很大操作空间。

他承认，他心动了。

五毛五采购，他可以报六毛钱，除去损耗，中途的费用。轧钢厂采购的猪肉，至多不会超过六毛八，比去供销社买便宜一毛钱。

当然，他也知道，轧钢厂采购的肉，肯定不是七毛八一斤。都是源头拿的，没有那么贵。

“我给你的价格绝对最低了，小河，莪拿你当家人看，不会坑你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其他单位。我给的价格就没有低于五毛七的。”

见他在沉思，李志明再次说道，企图让对方动心思。

他没有说假，他给的价格确实公道，算是最低的。

五毛七那个价格，在以前，那得看对方规模大不大，他心情好不好，送的礼够不够等等。

若不是他现在急需一个援手，以及两人是同乡，他绝不可能开出五毛五的价格。

给的价格低了，他能赚的就少了，他赚的少了，底下人能分到的钱就跟着少。连锁反应之下，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五毛五，是他开出的最低价格。

面对如此心动的价格，秦河如仍然没有给出具体答复。

不是他不想答应，是他真的没那个权利。

“明叔，那要是让你们这边把猪肉运送过去的话，费用怎么算呢？”

他打算问清楚一些。

要是可以，他不介意和王富贵那边说一下。假如有操作空间，可以分一点给王富贵，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按一天两百斤来算，他每斤扣下五分钱，一天就是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三百块钱，和王富贵对半分他也能剩下一百五十块。

我滴个乖乖。

这个数字，比他的工资还多一半呢。

秦河如的呼吸变得急促许多。

难怪大家都说采购科油水充足。

以前他以为是给的票多，现在才明白，是采购的时候扣下来的东西多。

苟大户！

怪不得一二组组长面对年底分红的时候，虽也激动，却没有其他几个人激动，感情是平时捞的不少。

李志明的眼底，浮现出笑意。

不怕问问题，就怕什么都不问。

继续问，就说明起了心思。

“运送的话看你是当天要还是第二天要。不管是当天要还是隔天要，我们的收费标准都是跟重量有关。”

“当天要，每斤收取0.02元。隔天要，一斤收取0.015元。重量不满一百斤，统一按一百斤来算。”

“懂我的意思吗？”

秦河如点了点头：“明白。”

相当于如果轧钢厂每天采购两百斤猪肉，要让星星食品站当天运送过去的话，收费就是四块钱，隔天是三块钱。

回答完，他陷入沉思。

假如一斤猪肉五毛五，他报价格六毛钱，加上运送费，就是六毛二。

六毛二的价格，比供销社低了一毛六。

若按照李志明说的，给别人最低价格是五毛七的话，那么轧钢厂那边的价格，大概率也是五毛七。

五毛七，假如一二组组长平摊吃三分钱，那么结果和他一样。

秦河如开始在内心计算。

假使一二组组长每天每斤吃三分钱，一天就是六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八十块。两个人平吃，就是九十块，加上给上下面打点，留给自己的，应该是五六十块。

有利可图，两个人很可能真的报这个价格。

除非他们在贪心一点，报六毛一或者六毛二。

但是结果都一样。

六毛和六毛一，相差不大。

那就……五毛八？

秦河如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数字。

如果一二组组长报的价格是六毛到六毛二，那他报五毛八，王富贵很可能会同意。

和王富贵平分的话，路就相当于和一二组组长走的一样，他一个月能拿五六十块。

五六十块，不低了。

加上他本有的工资，他一个月能拿到一百四左右。

想清楚后，秦河如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道：“明叔，这个事我回去和科长商量一下，尽快给你答复。”

“好。”李志明点头答应，没有催促。

他看得出来，秦河如的确没有权利做主。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心动了，并且能在上面说上话。

有这个就足够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争取过了，无论最后成不成，都是自己的命。

李志明最想解决的，便是这个事，说开了之后，他反倒变得轻松许多。

相反，秦河如心事重重。

一方面，他需要尽快把这批肉送回去，一方面，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王富贵答应。

一个月多五六十块，足够让他去花费心思了。

“对了明叔，这批肉希望你能帮我送去轧钢厂，今天就要。钱的话，麻烦你这边让会计跟我去一趟，我来得急，什么都没带。”秦河如歉意的笑了笑。

李志明大手一挥：“小事一桩，这批肉我同样给你五毛五一斤，运费的话就是刚刚说的那个，每斤两分钱。”

“这个运费我就没办法了，人司机跑一趟不容易，这钱也不是给我的。”

秦河如咧嘴笑道：“哪里，你能帮我这个忙我就很知足了，五毛五是我占了大便宜，我哪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对他的回答，李志明很满意。

他真怕对方是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婪之人。

好在秦河如没有令他失望，明白他做出了很大让步。

紧接着，李志明调侃道：“给你们厂里报价准备报多少？”

秦河如没有多想，将心里的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先报六毛钱一斤吧，如果后续决定合作的话，我再来和你商谈具体事宜。”

六毛钱是个很合理的价格。

不高不低。

太低了，别人会怀疑。我和食品站的人那么熟，给我报价都是五毛八，凭什么你也是这个价格？你只采购一次而已。

太高了，也不行，别人会以为中饱私囊。吃归吃，吃相也别太难看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行。

秦河如笑意吟吟。

“明叔，你拿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