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相似而已。”苏拂黎笑了声，连头也不肯回。

“的确。若先生是他，经历了当年那些事，想来也不会愿意见我。”顾南归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悲伤情绪，可苏拂黎的脚步就是不争气地慢下来。

“当年那场剿灭鬼市的行动，我们遭人背叛，被引进鬼市中心的佛寺，然后早就藏在那处的死士打开了机关，引爆了水道。剧烈的爆炸炸断水道石梁，乱石垂落，我们带进去的人伤了七成。”

顾南归闭上眼，仿佛还能回忆起那阵震耳欲聋的响声。那些恶鬼石像底下被放置了大量火药，由死士引爆。

关键时刻，少林教的如来心经救了他一命，心经护住他的心脉，让他不至于死在爆炸中，却没办法保住他全身。

顾南归的身体暴露在火中，火焰灼烧肤骨，手臂和双腿都被炸出伤口，头上的石块不断落下，当年的小和尚只能绝望地等在火场中。

苏拂黎一言不发，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好在顾南归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他继续道:“多亏了楚思渺闯进火中，把当时几乎残废的我背出火海，我才捡回一条命。可我依然绝望。”

“为什么？”苏拂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因为如果我们中计，被困在此处，那么幕后黑手真正想对付的人是谁？”

顾南归和楚思渺都清楚，那间密室里不可能所有人都闯进去，幕后黑手只能解决一部分人而已，所以他让死士点燃火药只是为了炸塌出口，把他们关在那暗无天日的水道之中。

认识到这点之后，顾南归心头升起无限的惶恐与害怕。如果困住他们的火药只是幌子，那么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是谁？

只能是苏憬，苏憬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他们要斩草除根！

顾南归强撑着半瘸的伤腿，不顾众人的阻拦，拼命赶往苏憬所在的树林，可却是人去楼空。

楚思渺顶着满身的鲜血带着萧宁一处处找，最后在城外发现打斗的痕迹。

顾南归接到消息，一瘸一拐的赶来，却只见到一地鲜血。

四周草木折断，有多人打斗的痕迹，而且看样子是围攻一人。地上随意丢着两支弩箭，箭头带血，一只上还带着一点衣服碎片。

顾南归一眼认出，那是苏憬的衣服。

“我明明说过要保护他，却言而无信，甚至废物到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这墓里，其实空无一物，只是给我留个念想。可这么多年，他从未来过我梦中。”顾南归蹲下身，手掌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我对他而言，大约是个灾星。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暴露身份；如果不是我可笑的想法，说要渡化恶人，他不会靠近天朗，便不会有被天朗算计，杀害的事。这一切，皆是我的错。他不见我，也是应该的……”

听听，这是什么丧气话，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残僧野寺的住持该说的话吗？

明知顾南归说这些话是在装可怜，可这些可怜也是真的。苏拂黎认命地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心软了，他转过身，语气里都是无奈，但说出来的话温柔得不像样。“既然大师说我与您的那位故人容貌相似，或许有些想法也一样，您不妨听一听。”

“您说了那么多，我觉得没一句对的。”

“当年发生的事，错不在你，错在作恶之人，错在幕后黑手。少林弟子又怎样，终究不是神佛，算不了人心。这世上，没有坏人作恶心安理得，好人却要内疚一生的道理。”

苏扶黎是真的很无奈，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已经被一个颜翎折磨得头疼死了，别再来一个发疯的顾南归，而且顾南归的心病，是因为他而生……

想到此处，苏拂黎就硬不下心，反正其实早在顾南归去见颜翎的时候，他刚一露面，顾南归就已经怀疑他了，他干脆放弃掩饰:“更何况，大师创立残僧野寺已经庇护了许多可怜人。您所做的，他都知道。山水不相逢，可他们一直在并肩前行。”

“那他为何不肯见我？”顾南归望向他，由衷地在等一个答案。如果他这次没有亲自前来薄雪楼，苏憬就当一辈子不会与他见面吗？

好在苏拂黎的回答给了他信心。“也许是时机未到。你有该为之事，他亦有要走的路。”

“足够了。我会等。”顾南归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他不在意苏憬不能和他相认的原因，只要这个人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就好。

幸好，他没有失去他。

对着顾南归的笑容，苏拂黎愣了一瞬，而后也勾了个笑容。

“那就有劳你再等等他，既是故人，总会重逢。”